充电窝棚顶部的破洞被粗糙地修补了，漏风的缝隙也用找到的合成填充剂堵上。虽然空气中依旧混杂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但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淡了许多。角落里堆积的破烂被褥换成了相对干净、虽然依旧陈旧但厚实的隔热毯。一盏从废弃车辆上拆下来的、亮度更稳定的顶灯取代了原先那盏滋滋作响的昏暗灯管。
这些细微的改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巴顿和他的手下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以武力强行占据此地的女人，似乎真的在践行她那“要活得像个‘人’”的说法。这种切实的、关乎自身生存质量的改变，比任何空洞的许诺都更能松动顽固的敌意。
凤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心态的微妙变化。她深知，控制一个据点，武力是基石，但信息的流通，才是维系和扩张的命脉。这个充电点，每日迎来送往着三教九流，本身就是一个信息的天然交汇处。
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运营模式。
当有顾客前来充电，支付信用点或是以物易物时，凤临不再像巴顿过去那样，收完钱就了事。她会状似随意地与对方攀谈几句。起初，只是关于天气（那永恒不变的光晕强度），关于废料区某个区域的变异兽活动，或是黑市里某种紧俏物资的价格波动。
她的通用语依旧带着生硬的腔调，但词汇量在与终端的日夜厮磨中飞速增长，己能进行基础的交流。她倾听时极其专注，能从对方零碎、抱怨式的话语中，捕捉到有价值的碎片。
“妈的，‘剃刀’那帮杂碎最近查得真紧，东边几个坑道都不让随便进了，说是丢了批货……”一个来给老旧矿灯充电的挖掘者嘟囔着。
凤临默默记下，“剃刀”、“东边坑道”、“丢货”。这与夜枭之前让她拦截的货物有关？
另一个穿着脏污科研服、来给数据分析仪充电的男人，则低声抱怨着上面催得紧，要加快对“第七区边缘辐射尘”的采样，似乎有什么大人物在关注这里的污染数据。
“辐射尘”、“采样”、“大人物关注”。凤临联想到地图上标记的“生态净化区”，心中疑窦丛生。
她不仅自己听，也开始给巴顿和他的手下分派明确的任务。伤势稍好的“铁锤”被安排负责留意所有提及“老鬼”及其手下特征的对话；另一人则专门记忆那些讨论武器交易、尤其是涉及“剃刀”管辖范围内交易点的信息；巴顿作为曾经的老板，人面较熟，负责与一些看似消息灵通的熟客套近乎。
起初，巴顿等人并不理解，只是出于对凤临的畏惧而照做。但凤临会将他们带回来的零散信息进行整合、分析，偶尔会指出某个信息的价值，甚至会根据信息，调整充电点的防御安排或是储备某些可能涨价的物资。几次下来，当他们看到这些“无用”的闲话真的能带来实际的好处或规避风险时，积极性便被调动了起来。
这个小小的充电窝棚，在凤临有意识的经营下，正悄然转变为一个原始而有效的情报前哨。
这一日，一个生面孔前来充电，他携带的设备颇为精良，不像是普通拾荒者所能拥有。在等待充电的间隙，他与巴顿闲聊，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
“……听说‘老鬼’最近招揽了个新人，棋下得邪门，好像还是个女人？‘毒蛇’在她手上吃了大亏，连棋带人一起栽了……”
站在棚内阴影处、看似在擦拭霰弹枪的凤临，动作微微一顿。
巴顿按照凤临的指示，顺着对方的话头往下问：“女人？什么来头？”
“不清楚，神秘得很。‘老鬼’那边口风紧，只说是‘捡到宝了’。不过，‘剃刀’那边好像也听到风声了，他们对这种不守规矩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可没什么耐心……”
那人充完电，便匆匆离开了。棚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巴顿看向凤临，眼神复杂。他此刻才真正将眼前这个沉默寡言、动起手来却如同修罗的女人，与黑市中那个传闻里“棋艺邪门”的身影重叠起来。
凤临放下霰弹枪，走到充电设备前，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能量读数，目光幽深。
“老鬼”在招揽她？或者说，是在试图控制她这枚突然出现的、不稳定的棋子。
而“剃刀”，这个地头蛇，果然己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并且态度不善。
信息如同拼图，正一片片在她脑海中汇聚。虽然依旧模糊，但黑市各方势力的轮廓，以及她自己在这盘棋中的微妙位置，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反应、在信息黑暗中摸索的独行客。
现在，她拥有了自己的耳朵。
尽管这耳朵还很稚嫩，但己能让她，
听到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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