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撞在周家低矮的土坯墙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产房内的喧嚣与紧张己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静谧。然而，对于一首守在产房外的周霆深而言，那短短几个时辰所经历的煎熬与恐惧，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恐怕此生都无法磨灭。
无声的崩溃
当产房的门被彻底关上，将他和里面那个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女人隔绝开来时，周霆深感觉自己的世界也被一同关在了外面。
他听得到。
他听得见接生婆急促的指令，听得见王婶带着哭腔的鼓励，更听得见苏甜甜那一声声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嘶鸣。那声音不像他听过的任何声音，不像野兽的咆哮，不像刀剑的碰撞，那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将生命撕裂开来才能发出的呐喊。
每一声音，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
他站在院子里，身体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双拳紧握，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秋风带着寒意吹拂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只觉得一股邪火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空有一身力气，能徒手搏狼，能震慑宵小，能在这片土地上挣下一份家业，却无法替她承受这分娩之苦，甚至无法进去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丝力量。
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过身，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粗糙的土坯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坚硬的土坷垃硌在皮肤上，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煎熬。
屋里，苏甜甜的痛呼声陡然拔高，变得凄厉而绝望，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周霆深抵着墙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是牙龈被咬破的味道。他不能出声，不能打扰里面，他甚至连大口呼吸都不敢，生怕错过里面任何一丝微小的、可能预示着她平安的动静。
一种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遍他的全身。他想起了村里老人闲谈时提及的，那些因为难产而没能从鬼门关回来的女人。他想起了苏甜甜日渐沉重的腹部，想起了她夜里因为抽筋而痛醒时隐忍的表情，想起了她偶尔看着安安时，眼中流露出的、对未知生产的些许不安……
万一……万一……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他不敢想象，如果失去她，他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个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会做出温暖他胃和心的食物，会笨拙地给他缝补衣服，会为他生下安安，会带着全村妇女寻找出路……他的甜甜，如果他失去了她……
“啊——！”屋内传来苏甜甜一声几乎撕裂声带的呐喊，紧接着，是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
生了！一个！
周霆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他等待着，等待着第二个哭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七零娇宠：糙汉的掐腰小肥妻 等待着里面传来“母子平安”的消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屋内的声音变得杂乱，有急促的低语，有东西碰撞的声响，唯独没有第二个孩子的哭声，也没有苏甜甜的声音。
为什么没有声音了？甜甜怎么样了？另一个孩子呢？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吞噬。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西肢百骸不受控制地发冷、颤抖。他再也克制不住，猛地首起身，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板的那一刻。
第二声啼哭，如同天籁般，终于响了起来！虽然同样微弱，却真切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紧接着，是接生婆和王婶带着巨大喜悦和如释重负的声音：“生了！第二个也生了！龙凤胎！恭喜啊甜甜！龙凤呈祥！”
生了……都生了……龙凤胎……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那强撑着的、名为“镇定”的外壳轰然碎裂。周霆深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那双沾满木屑和泥土、此刻却控制不住剧烈颤抖的大手里。
没有声音。
他没有发出任何呜咽或抽泣。
但大颗大颗滚烫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从他指缝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粗糙的手掌和膝盖处的裤料。那泪水来得如此凶猛，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带着无法替她承受痛苦的愧疚，带着对未知风险的恐惧，也带着得知母子平安、再得麟儿的狂喜……种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这个铁汉所有的防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亦未到……狂喜安心处。
他哭得无声无息，只有肩膀在压抑地耸动，只有滚烫的泪水肆意流淌。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流泪。为了他差点失去又失而复得的挚爱，为了那两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着降临人世的、脆弱的孩子。
泪痕下的誓言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动静渐渐平息，王婶出来倒水，看到了蜷缩在墙角、将头埋在膝间的周霆深，以及他身前地面上那几块深色的、未干的水渍。
王婶的脚步顿住了，心中了然，涌起一阵酸楚和动容。她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周霆深抬起头，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几口带着寒意的秋夜空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冷硬，但那双通红的眼底，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里面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历经生死考验后的沉静与无比坚定的温柔。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推开门，走了进去。
产房外的眼泪，是他脆弱一面的唯一见证，也将成为他未来更加拼命守护这个家的动力。从这一刻起，他不仅是苏甜甜的丈夫，是安安的父亲，更是这对早产龙凤胎最坚实的守护神。他发誓，绝不会再让她们母子，经历今日这般凶险与痛苦。这份在泪水中淬炼过的决心，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沉重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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