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哨站换乘了雪橇车,由驯服的冰狼拉着,沿着一条压实的冰道一路向东。
卢卡雷就在山谷后方,一座典型的要塞城镇。
尖顶木屋与兽皮缝制的帐篷错落分布在山坡上,低矮的围墙由冻土和木桩拼接而成,覆盖着薄薄冰霜,在夕阳下泛着铅灰色的冷光。
“准备好你的说辞了吗?”雪橇前侧的信使低声问。
托卡耸耸肩:“我没打算撒谎。”
“那你最好别在卢卡雷惹事。”信使嘀咕了一句,跳下雪橇。
卢卡雷的营门打开,一名身披白蓝披风的女战士迎了上来,目光在托卡身上停留半秒便移开。
“欢迎你,远方的客人。”她声音平稳,但握着腰刀的手始终没有放松,“我是芙莎,祖科拉女士的侍卫长。”
“托卡,代表斯卡拉和伊塔尔克而来。”托卡礼貌回礼,同时仔细观察着这位侍卫长。
芙莎的眼神坚定而敏锐,透露出不容小觑的力量。
她的身形虽不高大,但肌肉线条紧实,动作间流露出长期训练的痕迹。
“斯卡拉这个名字最近可是大热门。”芙莎似乎想缓和气氛,但显然不擅长此事,脸皮牵动两下又恢复了严肃,“请随我来,祖科拉女士正在等侯。”
芙莎转身引领托卡穿过营门,步入卢卡雷。
托卡迈步跟上,悄然环顾四周。
卢卡雷内部的布局比他远眺时更为紧凑。
街道狭窄,路两边的木屋与帐篷几乎挤在一起,每栋建筑前都堆着备用木柴和干草,时刻为下一场暴风雪准备着。
托卡匆匆扫过,只觉得一切井井有条:
哨兵巡视、士兵训练、巨魔妇人在井边排队提水,甚至还有几名半大孩子在进行跑步训练。
看起来十分正常。
但当托卡的目光落在细节上时,却察觉到了某种说不清的异样:几位老妇人握着空水桶的手微微发抖,哨兵的密度似乎也比伊塔尔克大不少。
托卡不是特别懂这里面的门道,但能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明显更紧张,他将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芙莎一边走,一边偶尔向两侧的行人、卫兵点头示意。
她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也尽可能展现出自己的从容。
但托卡敏锐地察觉到,经过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战士、妇人还是老者——都在刻意避开看他。
甚至连几个在广场边训练的青年,在注意到他们后,也立刻起哄散开。
托卡皱了皱眉,低声问:“你们这里最近出过事?”
“出事?谁没出事?”芙莎头也不回地答道,语气敷衍,“不要在意,他们只是不熟悉陌生人。”
“为什么?”
“祖科拉女士会和你详细解释的。”她打断托卡,转身跨上一段石阶。
托卡不再多问,只是脚步略慢了半拍,目光却更加警觉。
他们来到营地深处的一座木石结构的议厅前。
门口伫立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胸口均绘有蓝白相间的双线徽记,然而其下佩戴的却是完全不同的部族标志。
托卡认不全所有部族标志,但临行前西耶给他恶补过。
所以他知道左侧那名来自白喉岭部族,右侧的则来自石缝谷。
这座城属于祖科拉女士的部族,但卫兵却是抵抗联盟拼凑出来的。
“进去吧。”芙莎推开厚重的门板,朝里面行了一个礼,“祖科拉女士在等你。”
她没有跟进去,转身离开,只留下托卡一个人站在门前。
在进去之前,托卡深吸了一口气。
议厅里温暖而安静,火盆中的火焰低声噼啪作响,照亮了不远处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影。
一位中年女巨魔正望着他。
她面容刚硬、眉眼沉稳,皮肤上有风霜洗礼留下的痕迹。
“欢迎你。”祖科拉开口了,她的声音低沉、理智、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们……有很多话要说。”
议厅中安静下来,只馀火光摇曳。
祖科拉靠在椅背上打量着托卡,指节敲击着椅扶,节奏平稳得反而令人紧张。
“你是第一位以‘伊塔尔克’名义来的使者。”她率先开口,语气平淡,“那里曾是犸托斯的圣地,若有使者,也只该是他的祭司。结果没几年,来的是你们。”
托卡点点头,“我们也没想到能走到这一步。”
“我也是。”祖科拉顿了顿,“不过我承认,你们做到了许多曾被认为不可能的事。”
“一个失去洛阿庇护的废墟,在半年内重新崛起、重建、扩张,连商队都主动前往……说实话,许多人很难不‘怀疑’你们背后的那位神明。”
托卡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道:“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活下去。无论洛阿是否眷顾,活下去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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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科拉轻轻哼了一声,“如果被那些老家伙听到了,肯定会骂你们大逆不道。而且,你说这话时象个政客,倒不象个战士。”
“我不是战士。”托卡耸了耸肩,“我只是个随叫随到的随从,被派来传话。”
他在心底暗骂了斯卡拉几句。
“可你也不象个随从。”祖科拉直视着他,“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来这里的目的。”
这倒是提醒托卡了。
他从包里拿出斯卡拉交给他的那封信,递给祖科拉。
“这是斯卡拉阁下托我带过来的信。”
祖科拉接过信,没有打开看,只是放在手边。
她低头抿了一口桌上的热汤,邀请道:“你要来一碗吗?”
托卡摇头。
“那我们继续谈正事吧。”被拒绝的祖科拉反而笑了,“你来,是想要和我们结盟,对吧?”
“是‘继续’结盟。”托卡抬头,平静地看着她,“斯卡拉阁下已经同意了你们的请求,将会死守灰齿谷。”
“但我们看不清你们的目标。”祖科拉声音冷了些,“你们说要共抗霜吼,可你们创建的,不是部族,而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新东西。”
托卡没有否认。
祖科拉靠回椅背,目光飘忽了一瞬,“我并非敌视你们的洛阿……其实,我很羡慕。”
托卡一怔。
“羡慕你们的团结。你们由不同部族组成,却有统一的指令、统一的意志、统一的像征。”
“而我们——”祖科拉抬起手,在空中虚虚一握,“这个抵抗联盟,是靠恐惧维系的。霜吼打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往联盟这边靠拢,我勉强拼起一张网,却满是漏洞。”
她顿了顿,语气低沉:
“而现在,连恐惧都开始失效了。”
托卡皱眉。
祖科拉继续道:“各个部族之间矛盾不断。大到分配物资、兵员安排,小到铠甲样式,都能吵翻天。每个部族还有自己的规矩和信仰。”
“可是据我所知,大家信仰的都是那几位洛阿。”
“是的。”祖科拉点头,“但是那些老巫医、老祭司们,他们对自己的部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教悔……说白了,那是他们的权柄,绝不可能轻易交给别人。”
“而且,”祖科拉装作是不经意提起,但托卡知道这才是重点,“他们对你们的新洛阿恨之入骨。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称呼你们的吗?邪教。”
托卡垂下眼帘,没有反驳。
祖科拉叹息一声:“他们说你们是‘无神之地的幽灵’,篡改图腾,亵读仪式,必会带来灾祸。”
她目光一凛:“可是我不信。”
“所以你才愿意见我?”
“所以我才愿意‘听你说话’。”祖科拉的语气重新沉稳下来,“可我也得问一句:你们的那位洛阿——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托卡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他有自己的规则,但不拒绝理智之人。”
祖科拉抿了抿唇,“理智之人……那你觉得我算不算?”
托卡立刻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按向胸口,轻轻触碰那枚藏在皮甲下的神徽。
片刻后,他抬头,语气低缓:
“再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这个问题既是替斯卡拉问的,也是托卡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那就是洛阿们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场信徒之间的战争,那么多生命逝去了,他们不在乎吗?”
然后托卡看见祖科拉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在他面前露出笑容,“我还以为看走眼了,你这份沉稳的样子真不象一个年轻人。”
笑容很快褪去,她正色道:“不过,我确实有你要的答案。那就是洛阿们不在乎。不管谁输谁赢,我们都还是他们的信徒。”
她加重语气,“只能是他们的信徒。”
那一刻,托卡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感从那句话中溢出,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冷静而深重的悲哀。
“所以,在洛阿眼里,我们只是工具?”托卡继续问道。
祖科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一角帘布。
外面的风雪呼啸而入,吹散了炭盆的热气。
“工具也好,信徒也罢,我们没得选。”她背对着托卡,声音冷硬,“但你们伊塔尔克不一样,你们有‘新’的道路。”
“所以我才要确认,他的态度。”
托卡握紧了神徽。
“他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不是吗?”祖科拉终于回过头,眼神锐利,“所以,我到底算不算……理智之人?”
“这个问题,只有他能回答。”托卡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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