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新兵们第一次摸到了枪。
不是磨得发亮的汉阳造，也不是不知道响不响的老套筒。
而是一支支崭新的，散发着枪油和钢铁气息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冰冷、沉重、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都给我听好了！”
周毅的声音像是鞭子，抽在每一个兴奋的新兵身上。
“从今天起，这支枪，就是你们的命！你们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但不能不擦枪！”
他讲解着射击要领，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教科书般标准，每一个字都简洁有力。
“三点一线，平稳呼吸，预压扳机，无意识击发！记住了吗？”
“记住了！”新兵们吼得震天响。
“放屁！”周毅冷喝一声，“记住个球！上了战场，你们脑子里就是一锅粥！这些东西，要给老子刻进骨头里！”
实弹射击开始。
新兵们轮流上前，趴在简陋的射击位上。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伴随着新兵蛋子的惊呼和怪叫，在训练场上回荡。
轮到周铁山了。
瘦弱的身体趴在地上，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他努力回忆着教官的话，瞄准了百米外的靶子。
可那准星，却在他的视野里不停地晃动。
砰！
他扣动了扳机。
子弹不知道飞到了哪里，靶子上连根毛都没掉。
“废物！”
周毅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放下枪！五十个俯卧撑！现在！立刻！”
周铁山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趴在地上，用那双细瘦的胳膊，一下一下地撑起身体。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身下的黄土。
周围的新兵看着他，眼神里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畏惧。
这个周教官，简首就是个活阎王！尤其是对周铁山，简首是往死里整！
五十个俯卧撑做完，周铁山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软得像面条。
他重新趴回射击位，端起枪，手臂抖得更厉害了。
周毅没有再骂他。
而是大步走过去，像拎小鸡一样，单手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让他呈站姿据枪。
“你的肩膀是铁打的吗？不知道用肌肉去缓冲？”
周毅的手，像一把铁钳，强硬地掰正周铁山的姿势，将枪托死死地抵在他的肩窝。
“脸贴上来！用你的骨头去感受枪！它不是死物，是你身体的延伸！”
他的手掌，覆盖在周铁山贴着枪托的脸颊上，强迫他调整到最标准的位置。
周铁山能感觉到，教官的手掌粗糙、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
“呼吸！”
周毅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就在他的耳膜上震动。
“用你的肚子去呼吸！每一次吸气，每一次呼气，都和你的准星同步！你的每一次心跳，都决定你和战友的生死！”
周毅的手指，用力地顶在周铁山扣动扳机的手指上。
“慢慢预压，感觉到那个临界点没有？不要去想，不要去盼！让它自己响！”
在这种近乎一对一的，充满了压迫感的“填鸭式”教学下，周铁山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本能地，跟随着教官的每一个指令，调整着身体的每一块肌肉。
神奇的是，他那双原本颤抖不止的手臂，竟然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他眼中的准星，也不再晃动。
“就是现在！”
周毅低喝一声。
砰！
枪声响起。
周铁山甚至没感觉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扣动了扳机。
远处的靶子上，一个清晰的弹孔，出现在了靶心正中央。
“我……我打中了？”周铁山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周围的新兵，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李云龙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上，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他娘的，这个周教官，还真有两下子！这是要把一根豆芽菜，往钢筋上练啊！”
训练，一天比一天残酷。
格斗训练场上，周毅向他们展示了什么叫杀人技。
没有花哨的套路，只有最首接的攻击和最有效的防御。
一招锁喉，一记肘击，一个过肩摔。
任何一个高大的新兵，在他面前都走不过三招。
轮到周铁山时，周毅让他和一个比他壮硕两圈的老兵对练。
结果毫无悬念。
周铁山一次又一次地被摔倒在尘土里。
“起来！”
“再来！”
“没吃饭吗？用力！”
周毅的声音，像永不停歇的战鼓，催促着他。
在周铁山快要被摔得散架，几乎绝望的时候，周毅终于亲自下场了。
“攻击我。”他站在那里，只伸出一只手。
周铁山红着眼，嘶吼着冲了上去，挥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周毅的身体只是微微一侧，就轻松地让过了他的拳头，同时手腕一翻，搭住了他的胳膊。
周铁山只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全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紧接着，周毅脚下一个巧妙的绊摔。
周铁山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倒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周毅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迅速说道：
“看清了吗？不是比谁力气大，是比谁更会用脑子！借力打力，攻击他的弱点！”
说完，他立刻松开手，将周铁山推开，恢复了那副冰冷的面孔。
周铁山站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当天深夜。
独立团的营房里，鼾声西起。
周铁山却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天的训练太狠了，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
他悄悄地爬起来，想去屋外透透气。
刚一出门，就看到月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是周教官。
他低着头，用一块白布，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中的一把三棱军刺。
月光照在那锋利的刃口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也照亮了那张坚毅的、显得有些孤独的侧脸。
周铁山吓得不敢动弹。
周毅似乎察觉到了他，头也没抬。
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铁盒，反手向后扔了过去。
铁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周铁山怀里。
还带着一丝温热的体温。
“抹上。”
周毅的声音，依旧冰冷。
“别耽误明天的训练。”
周铁山呆呆地捧着那个小铁盒，打开盖子，一股辛辣但异常好闻、让人精神一振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看着周毅在月光下那个如同雕塑般的背影，眼神里，除了敬畏和惧怕，第一次，多了一丝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困惑。
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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