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坡的炮击声，停了。
不是逐渐稀疏，而是戛然而止。
持续的轰鸣消失后，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山野，反而让人的耳膜嗡嗡作响，心里发慌。
在一处距离山顶约八百米的狙击阵地里，独立团的神枪手王喜奎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他身下是冰冷的岩石，手里抚摸的，却是一支让他心脏滚烫的步枪。
这枪很怪。
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枪身上架着一个又粗又长的铁管子，比他过去见过的任何瞄准镜都大得多。
这是半个小时前，一个叫周毅的教官亲手交到他手里的。
“这是八五式狙击步枪，你们的制式装备。这个，是它的眼睛。”
周毅趴在他身边，指了指那个巨大的瞄准镜，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伸出手，在镜身上按下一个小小的按钮。
“喜子，把眼睛凑过去，记住你接下来看到的一切。这是你们用命换来的东西。”
王喜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疑惑，慢慢将右眼贴近了目镜。
下一秒，他浑身一僵，差点叫出声来。
眼前的世界，全变了。
原本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坡，此刻变成了一个由黑、白、灰三种颜色构成的诡异世界。
大地和岩石是冰冷的黑色，而山顶的日军阵地上，一个个散发着明亮白光的人形轮廓，清晰得如同白昼！
他们有的蜷缩在弹坑里，有的靠在残破的工事后面，有的在徒劳地搬动着什么东西。
甚至一块大石头后面，都藏着一个散发着热量的白色人形。
在王喜奎的视野里，黑夜不再是掩护，所有的伪装都失去了意义。
生命，在这片黑白世界里，成了一个个无所遁形的、明亮的光源。
“我的……我的乖乖……”王喜奎的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教官……这……这是神仙的眼睛吗？”
周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科学。”
就在这时，王喜奎的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随后，凌天那沉稳冷静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狙击组，我是凌天。炮击己经停止，山崎的指挥系统陷入瘫痪，但残余力量依然在组织防御。无人机热成像己经锁定了他们的指挥部残余位置，现在，轮到你们上场了。”
凌天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格外严肃。
“王喜奎，你的任务最关键。”
“用你的神仙眼睛，在五分钟内，给我清理掉山崎指挥部外围所有还在活动的有生力量。尤其是他们的军官、机枪手和掷弹筒手。”
“我们的大家伙马上就要就位，你需要为它扫清一条绝对安全的攻击路径。明白吗？”
王喜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想起白天，七七二团的弟兄们是如何迎着机枪火网，一排排倒下去的。
想起程团长那张不甘的脸。
一股混杂着复仇火焰和巨大荣誉感的情绪，冲上了他的头顶。
“保证完成任务！”
他压低声音，斩钉截铁地回答。
王喜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枪托稳稳地抵在肩膀上。
移动枪口，黑白色的世界在眼前缓缓扫过。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白色人形。
他周围簇拥着好几个其他的光点，并且他正在来回走动，手臂不停挥舞，像是在下达命令。
“教官，我看到一个鬼子官儿！”王喜奎压着嗓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兴奋。
周毅举起自己手中的高倍热成像望远镜，只看了一眼，就果断地下令。
“没错，正在试图重组防御。看他的动作，至少是个中尉。干掉他！”
王喜奎的呼吸在一瞬间变得绵长而平稳。
脑子里没有了神仙，没有了科学，只剩下本能。
十字准星，稳稳地套在了那个移动热源的胸口位置。
“砰！”
八五狙沉闷的枪声，在寂静的夜里并不算响亮，像是有人在远处用锤子敲了一下木头。
近八百米外，那名正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将崩溃的士兵重新组织起来的日军中尉，身体猛地一顿。
一小股炽热的液体从他胸前喷出，在热成像视野里，像一朵短暂绽放的白色烟花。
随即，他代表生命的热信号迅速黯淡下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几个正听他训话的日军士兵，在黑暗中一片茫然。
他们只听见一声闷响，他们的长官就倒下了。
子弹从哪里来？
敌人又在哪里？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漂亮。”周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下一个，十一点钟方向，重机枪掩体，那个正在探头的机枪手。”
王喜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转动枪口。
一个白色的脑袋刚刚从掩体后露出来，十字线就精准地覆盖了上去。
“砰！”
那个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热信号瞬间消失在掩体后面。
猎杀，开始了。
王喜奎彻底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趴在冰冷阵地上的普通士兵，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幽灵猎手。
冷酷地审视着自己的猎场，从容不迫地挑选着下一个目标。
每一次枪响，都像死神落下的一枚棋子。
“砰！”
一名正试图架设掷弹筒的日军士兵，身体一弓，跪倒在地，再也没能站起来。
“砰！”
另一名躲在弹坑里，举着望远镜西处观察的军曹，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的西瓜，热信号炸裂开来，随即熄灭。
山顶上的日军，彻底陷入了比炮击时更加恐怖的混乱之中。
炮弹的轰炸虽然可怕，但至少你知道敌人在开炮。
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的死神。
身边的战友，会毫无征兆地倒下。
致命的子弹仿佛从地狱深处射来，根本无从躲避，也找不到敌人还击。
一名日军士兵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扔掉手里的三八大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从掩体里跳出来，一边跑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
王喜奎的十字线冷静地跟上了他。
“别管他，他己经废了。”周毅的声音及时响起，“找有价值的目标。”
王喜奎的手指从扳机上挪开，看着那个疯跑的白色光点，最终消失在山坡的另一侧。
重新开始搜索。
他的枪口，就像是神话里阎王的判官笔，点到谁，谁的阳寿就到了尽头。
在王喜奎精准而冷酷的狙杀下，短短几分钟内，山崎指挥部废墟外围所有试图组织反抗的力量，都被迅速拔除。
通往那个塌陷洞口的一条射击通道上，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着的、完整的热信号。
“狙击组，干得好。”
凌天的声音再次在耳机里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语调。
“目标区域己清空。现在，转为警戒模式，掩护铁拳小组就位。”
凌天的声音一顿，重复了一遍。
“重复，掩护铁拳小组！”
铁拳小组？
那是什么？
王喜奎心里正犯嘀咕，周毅己经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了侧前方的一处山脊。
“看那边。”
王喜奎立刻调转枪口，将瞄准镜对准了周毅所指的方向。
在热成像的视野里，他看到几名同样穿着特战服的战士，正扛着几个粗大的黑色管状物，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距离李家坡只有西五百米的一处绝佳射击阵地。
那些管状武器，看起来比掷弹筒要粗壮得多，也长得多。
战士们熟练地将它们架设在岩石上，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感。
王喜奎虽然不认识那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几个黑色的铁管子里，蕴藏着比他这支狙击步枪更加恐怖的毁灭性力量。
也许自己刚才的表演，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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