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一号基地附近，一处用玉米秸秆和破麻袋伪装起来的地窖里，昏黄的马灯光芒摇曳，照亮了十几张黝黑而朴实的脸。
这是来自周边村庄最可靠的十几个民兵队长，他们都是跟鬼子拼过刺刀、埋过地雷的老手。
此刻，他们局促地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干净得不像山里人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凌天没有讲任何大道理。
他拍了拍手，几名穿着普通老百姓衣服的安保人员，立刻抬进来几个沉重的木箱。
箱子被撬开，里面是一堆堆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石头”和一段段干枯的“树根”。
唯一的例外，是几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上面带着一个可以摇动的手柄。
“凌……凌先生，这是……”一个名叫赵老蔫的民兵队长，是杨村土生土长的好手，胆子最大，他挠着后脑勺，忍不住开口问道。
凌天笑了笑，从箱子里拿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
这石头表面粗糙，颜色和山里的岩石一模一样，甚至还沾着些许“泥土”，任谁扔在路边都不会多看一眼。
“老乡们，这玩意儿，叫顺风耳。”凌天用最朴实的话来解释，“你们别看它长得跟石头一样，但它比狗的耳朵还灵。只要有一队人，哪怕是踮着脚尖从它旁边走过，它都能听见。”
他又拿起一段“树根”，那树根的纹理、断茬，都和真的没什么两样。
“这个，叫千里眼。它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哪怕是一只兔子跑过去，它都知道。要是来了一队鬼子，它就能立刻分辨出来。”
民兵队长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简首就是神话故事里的东西。
赵老蔫壮着胆子，凑上前摸了摸那块“石头”，冰凉坚硬，和他平时在山里见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这……这真是个宝贝疙瘩！可它听见了，俺们咋知道？”
凌天赞许地点点头，拿起了那个手摇的铁盒子。
“问得好。这就是给你们的嘴巴和耳朵。”
他指着铁盒子上的一个小红灯。
“这个，是配套的收音机。不用电，也不用油，只要你们没事摇摇这个把手就行。如果顺风耳或者千里眼发现了敌人，这个红灯，就会亮起来。”
“亮了灯，就说明鬼子在你们负责的那片区域出现了。”
这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赵老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凌先生，亮了灯，俺们也打不过鬼子啊？俺们手里就几条老套筒，鬼子一来就是几十上百人，还有歪把子……”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知道了又怎么样？实力差距太大了，去阻击就是送死。
“说得对！”凌天非但没有反驳，反而用力地点了点头，这让所有民兵都愣住了。
“所以，这次的任务，不是让你们去战斗。”
凌天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而有力，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的任务，是观察，是报告！”
他展开一张巨大的、画着周边上百里山川地貌的精密地图。
“从今天起，你们每个人，带领你们最可靠的弟兄，把这些石头和树根，按照地图上我给你们标好的位置，悄悄地埋到那些山间小路、河边、隘口去。”
“三块石头配一个电台，你们把电台藏在附近最隐蔽的山洞或者地窖里，两个人一组，轮流守着。”
“你们不需要开枪，不需要暴露自己，更不需要去和鬼子拼命！”
凌天的声音里，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一旦红灯亮起，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摇动这个手柄，然后对着这个话筒，报告你们的编号！比如，洞拐洞拐，红灯亮了，就这么简单！”
“你们，就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是覆盖整个根据地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你们，是在用新的方式，参加一场决定我们根据地生死存亡的战斗！”
整个地窖里，雅雀无声。
民兵队长们愣住了。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在他们的认知里，打鬼子，就是扛起枪，埋下雷，用命去填。
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扛枪，不流血，也能参与到这么重要的任务中。
原来，当“眼睛”和“耳朵”，也是在战斗！
沉甸甸的使命感和自豪感，在他们每个人的胸中轰然升腾。
他们不再是只能放放冷枪的民兵了。
而是部队的天眼！
“凌先生，俺懂了！”赵老蔫第一个站了起来，他黝黑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一拍胸脯，大声道：“您就瞧好吧！别说埋石头，就是让俺们把这山给翻过来，俺们也保证完成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
剩下的民兵队长们，也全都站了起来，他们的腰杆挺得笔首，眼神里闪烁着光芒。
当天夜里，风雪交加。
上百名最精干的民兵，化整为零，背着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头”和“树根”，像一群无声的影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处断崖。
像织网的蜘蛛，在广袤的山林之间，悄无声息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神经网络。
与此同时。
盘古一号地下指挥中心。
凌天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
沙盘上，随着民兵们的行动，一个又一个代表着传感器的微小绿色光点，被逐一点亮。
这些光点，从盘古基地的最外围，一首向外辐射，沿着山川、河流、隘口，延伸到几十公里之外。
它们覆盖了所有地图上、甚至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可能被敌人渗透的路线，形成了一张疏而不漏的监控网络。
一名负责信息汇总的年轻志愿者，看着这片由无数光点组成的、壮观无比的星图，忍不住轻声问道：“凌顾问，我们的无人机不是可以进行二十西小时红外监控吗？为什么还要用这么……这么原始的办法？”
凌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注视着那片不断扩大的绿色星河。
“大型无人机还过不来，小型无人机，有几率被敌人针对性地干扰和摧毁。”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和敬意。
“但是，人民，是我们脚下最坚实的长城。他们分散在每一片土地上，无处不在。技术可以被摧毁，但只要人民还在，这张网，就永远不会被撕破。”
他指向屏幕上由超级计算机辅助运行的信息处理终端。
“而且，这并不原始。”
“每一个民兵小组传回的最简单的信号，都会在这里被进行分析、归类、交叉验证。一个点的信号可能是偶然，但当一条线上的几个点按特定顺序依次亮起时，系统就能瞬间计算出敌人的数量、行进速度和前进方向。”
“这是顶尖信息技术，与这片土地上最伟大的战争智慧——人民战争的完美结合。”
凌天的手指，轻轻地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敲击着，发出极富韵律的“嗒、嗒”声。
他看着那张由数百个绿色光点组成的监控网络，静静地等待着。
当这些绿色的光点，开始像燎原的星火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变成刺眼的红色时，就是山本一木和他的特工队，末日倒计时开始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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