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墟的风，裹着万载不散的仙尘，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姜凡立在一座倾颓的石阙前，指尖轻轻拂过阙身斑驳的刻痕。
那些纹路早已被岁月磨平，却仍能辨出几分龙凤交缠的轮廓和残韵。
“轰。”
他脚下的地面突然震颤，一道幽蓝光纹自石阙深处蔓延而出，如活物般缠上他脚踝。
姜凡垂眸，见那光纹中浮着细小的符文。
“万载禁制，还剩三分火候。”
他低笑一声，掌心腾起混沌气，轻轻一碾。
“咔嚓。”
镇神篆如碎玉般崩解，化作点点灵光没入他体内。
姜凡抬眼望去，前方残垣断壁间忽有霞光流转，隐约露出一条青石古道，直通神墟深处。
他没有任何迟疑，迈步踏入古道，靴底与青石相击，发出清越回响。
越往深处走，空气愈发凝滞，连风都像是被冻结在半空。
直至转过一道断崖，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片被混沌气笼罩的谷地。
谷中无草木，无飞禽，唯有一株巨树扎根中央。
树干粗逾万丈，树皮皲裂如古铜，却泛着莹润的青光。
枝桠间垂着九枚桃实，每枚都有磨盘大小，表皮流转着岁月的纹路，似凝着万年霜华。
“不死蟠桃，孕三世因果，结九劫仙实。”
姜凡驻足，目光落在桃树上。
他能感觉到，这株树虽生机黯淡，却仍有微弱的灵识流转，像是在等待什么。
“轰！”
话音未落，谷地四周突然升起十二道石门，门内涌出滔天黑雾，凝聚成十二尊石人。
石人甲胄斑驳，面容模糊，却皆抬手结印，十二道锁链自虚空浮现，交织成网，将姜凡笼罩其中。
“神墟的禁卫吗？”
姜凡不惊反笑，混沌气自周身溢出，化作游龙般的光带，将锁链寸寸绞碎。
石人眼眶中亮起幽火，齐声嘶吼：“擅闯神墟者，死！”
“死？”
姜凡抬手，指尖凝聚出一道青芒，点向最近的一尊石人眉心。
“噗。”
石人眉心炸开，露出内部一颗跳动的幽蓝魂火。
那魂火挣扎着欲逃，却被姜凡屈指一弹，收入掌心。
“不过是残魂所化。”
他摊开手，幽蓝魂火在掌心明灭，映出他眼底深处的冷意，“守了数万载，连自己为何而守都忘了。”
十一尊石人同时僵住，甲胄簌簌剥落，化作飞灰。
姜凡收了心神，望向不死蟠桃树。
此刻树身青光更盛，九枚桃实微微颤动，似在回应他的到来。
神墟的风骤然静止。
不死蟠桃树九枚桃实同时泛起幽光，树皮上的裂纹如活过来般游动，竟交织成一幅模糊的星图。
姜凡瞳孔微缩。
他看见树影摇晃间，有‘光雨’倾盆而下。
那雨不是水，是无数细碎的时光碎片，有人族大帝持剑斩混沌，有古皇坐化前血祭苍穹，有仙王骑鹤渡九天，亦有魔主裂界吞星斗……
画面流转极快，却在他的神识中凝成一道模糊的剪影。
那是个白衣女子，立在九霄云巅，怀中抱着一株幼苗。
她抬眼望向混沌深处，唇角溢血，却笑得凄美：“以我神魂为引，封此因果于桃枝……待有缘人至，替我……看一眼结局。”
“轰！”
姜凡脑海剧震。
那些时光碎片骤然坍缩，化作一滴殷红血珠，精准坠入他眉心。
剧痛如潮涌来，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不在神墟谷地。
姜凡低头，见自己脚下踩着一条由光组成的路，每一步落下，都溅起细小的因果涟漪。
他循着记忆里的画面望去，中央浮着一株半透明的树。
正是不死蟠桃树。
只是此刻的它，不再是谷地中那株死气沉沉的古树。
树身流转着亿万星辰的光，九枚桃实欲滴，每枚都映出一段不同的过往。
姜凡立在因果长路的尽头，足尖下浮光流转，将他的身影映得朦胧如古卷中走出的谪仙。
前方战场未歇。
破碎的星辰如暴雨倾盆，坠落的星骸燃成幽蓝鬼火，将整片虚空烧得千疮百孔。
远处九重天阙虽已倾颓，檐角挂着的星幡仍在猎猎作响，每一道裂痕里都渗出神血，在虚空中凝成暗红的溪流，蜿蜒向未知的深渊。
“咚！”
青铜巨钟再次震鸣，声浪撞碎层层云霭。
姜凡抬眼，九尊身披星辰甲胄的身影正与一尊踏混沌莲台的巨人厮杀。
为首者持青铜战戟，戟尖挑着半轮残阳，每一击都带起万里星河倒卷；那巨人掌心托着小世界，雷暴翻涌间竟将战戟锋芒碾成齑粉。
“轰！”
小世界轰然炸裂，万千雷霆化作雷龙，将天阙群笼罩。
姜凡瞳孔微缩，见雷光中浮出无数残魂，有持剑的大圣、负经的圣贤……他们被雷火裹挟，在虚空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最终消散成点点星芒。
“这是……岁月的一角？”
姜凡无意识呢喃。他能感觉到，这些厮杀的强者虽已战死，残魂却仍被某种力量束缚，重复着当年的战役。
他们的战意、道韵，甚至伤口里的法则碎片，都在虚空中凝结成永恒的印记。
战场另一侧，凤鸣撕裂云幕。
一只浴火神鸟振翅而来，尾羽扫过之处，空间如镜面碎裂。
它周身流转着九种异火，每一种都带着不同时代的烙印，有混沌火、星辰火、轮回火……神鸟啼鸣间，火雨倾盆，将巨人的雷暴生生截断。
“轰隆！”
混沌莲台的巨人猛然抬头，双目射出万丈金光。
他抬手撕裂虚空，拽出一座青铜祭坛，坛上摆着九盏长明灯，灯油竟是凝固的时光。
“以我等残魂为引，燃！”
九尊星辰战将齐声嘶吼。
他们的身影开始虚化，每一寸血肉都化作星屑，融入祭坛。
青铜灯盏接连炸裂，时光如长河倒灌，将整片战场淹没。
因果长河的浪涛，比姜凡想象中更湍急。
他立在光路尽头，足尖下浮光流转如星屑，身后是古天庭残垣，身前是永不停歇的战与殇。
那些厮杀的残魂、炸裂的星辰、燃烧的法则，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混乱的碎片，而是一条条交织的丝线。
是时光的丝线，是因果的丝线，是大道的丝线。
“原来如此，这是一角岁月的因果吗？”
姜凡低吟，混沌气自周身溢出，化作半透明的纱衣，将因果长河的侵蚀隔绝在外。
他忽然明悟，所谓因果，不是简单的善恶有报，而是大道对众生选择的回应。
古战者们以命相搏，他们的道未绝，只是化作了这长河中的星光，等待被继承者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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