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打开，吊桥放下时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极了老人的叹息。萧景琰勒住马缰，抬头望去，城墙高耸，垛口上的禁军甲胄鲜明，眼神却透着几分警惕——这不是迎接帝王的目光，更像是在防备敌人。
"陛下，宫里来人了。"秦风低声道，指向城门下那队捧着明黄仪仗的内侍。为首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先帝的心腹，此刻正弓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底却藏着一丝阴鸷。
"奴才王振，参见陛下！"王振跪伏在地，声音尖细，"陛下南巡辛苦，太后娘娘和百官己在午门候驾，请陛下即刻入宫议事。"
萧景琰翻身下马，玄甲上的尘土簌簌落下："太后？她怎么知道朕今日回京？"
王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是...是苏州知府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说陛下寻得先皇后遗骨，太后娘娘听闻，喜极而泣，特命奴才在此迎驾。"
沈清辞扶着挽月下马，听到"太后"二字，指尖微微收紧。孝贤皇后是萧景琰的生母，而现任太后是先帝的继后，萧景琰的嫡母。当年孝贤皇后"病逝"后，继后很快被扶正，对年幼的萧景琰百般苛待，若非老太监拼死保护，他恐怕活不到成年。如今这继后突然"喜极而泣"，只怕没安好心。
"知道了。"萧景琰语气平淡，将缰绳递给秦风，"王振，你先回宫复命，朕要先去驿馆安置随行人员，稍后再入宫觐见太后。"
王振脸色微变，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萧景琰身后黑煞和秦风等人腰间的佩刀，终究没敢多言："奴才遵旨。只是...太后娘娘吩咐，沈姑娘和挽月姑娘乃是苏家余孽，按律当打入天牢，还请陛下..."
"放肆！"萧景琰厉声打断，铁拐杖（己修好）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苏家冤案即将昭雪，清辞和挽月是朕的恩人，谁敢动她们一根头发，就是与朕为敌！"
王振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起身："奴才...奴才失言！这就回宫禀报太后娘娘！"说着急匆匆上了轿子，轿帘落下时，沈清辞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狗奴才，仗着太后撑腰，竟敢对陛下不敬！"黑煞啐了一口，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不必与他计较。"萧景琰走进驿馆，驿丞早己吓得跪在地上，"秦风，你带一队人守住驿馆，任何人不得入内，尤其是太后和王振派来的人。黑煞，跟我来。"
沈清辞抱着阿沅进了内院，小姑娘一沾到床就睡着了，眉头却紧紧皱着，似乎在做噩梦。沈清辞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她的额头，突然发现她后颈处有一个极小的梅花印记——与母亲当年绣在锦帕上的梅花图案一模一样。
"姐姐，"挽月端着一碗醒脉花茶走进来，脸色比在苏州时好了许多，"这是用泮池摘的醒脉花泡的，太医说能安神。"她将茶碗递给沈清辞，"方才我在院子里听到秦风将军说，京畿卫统领赵虎是太后的人，沈叔父的蚀骨散，很可能就是他下的毒。"
沈清辞接过茶碗，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眶："赵虎...当年苏家被抄家时，就是他带兵围的府。母亲说，那晚他故意放走了我们，还塞给母亲一张出城的令牌...可他若是太后的人，为何要救我们？"
挽月坐在她身边，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或许...他也有苦衷？就像沈叔父一样，身在曹营心在汉？"
两人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清辞立刻吹灭蜡烛，将阿沅护在身后，挽月则握紧了短刀。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手中提着一盏羊角灯笼，灯光照亮了他的脸——竟是御史台那个颤巍巍的老吏！
"沈姑娘！老奴可算找到你了！"老吏气喘吁吁，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这是沈御史在天牢里托老奴转交给你的，他说...说若是他活不到你救他出来，就把这个给你，让你...让你小心太后和毒尊..."
油布包里是一卷泛黄的卷宗，封皮上写着"苏氏灭门案卷宗"，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是沈仲文的字迹："皇后假死，先帝与毒心阁交易，以苏家血脉换皇位稳固。赵虎是双面间谍，可信任。毒尊...是先帝的...弟弟..."
最后几个字墨迹晕开，显然是写的时候手在颤抖。沈清辞倒吸一口凉气——先帝的弟弟？当今圣上的皇叔？那个传说中二十年前就因"意外"坠崖身亡的瑞王萧景渊？
"老奴告退！"老吏将卷宗塞给沈清辞，转身就要走，却突然"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后心插着一支淬毒的弩箭，嘴角溢出黑血。
"有刺客！"沈清辞厉声喊道，秦风带着亲兵冲进来时，窗外的黑影早己消失，只留下一支沾着毒血的弩箭——箭杆上刻着一个"王"字，是司礼监太监的专用箭！
"是王振的人！"秦风捡起弩箭，脸色铁青，"他果然在驿馆外安插了眼线！"
沈清辞翻开卷宗，里面详细记录了苏家灭门案的真相：当年先帝还是太子，为夺皇位，联合毒心阁（当时叫"毒影卫"）刺杀了自己的兄长——也就是孝贤皇后的生父，镇国公。镇国公临死前将诅咒的秘密告诉了女儿，孝贤皇后为保腹中胎儿（萧景琰），假意顺从先帝，实则暗中联络苏家、沈家等忠臣，试图揭露真相。先帝察觉后，与毒心阁交易，以"献祭苏家血脉"为条件，让毒心阁出手灭了苏家满门，又对外宣称孝贤皇后"难产而死"，将她秘密藏在苏州府学，作为要挟萧景琰的筹码。
"原来如此..."沈清辞的手微微颤抖，"母亲当年带着我们逃出来，不是侥幸，是皇后和沈叔父早就安排好的！张谦说的'先帝遗诏'是真的，但先帝没说的是，诅咒的根源不是'弑亲之罪'，而是他与毒心阁的交易！"
挽月凑过来看卷宗，看到"苏家血脉"几个字时，脸色瞬间苍白："那...那我和阿沅..."
"你们是关键。"沈清辞握住她的手，"毒心阁需要苏家血脉来完成交易，所以他们不会杀你们，只会把你们当祭品。"她想起毒尊密信里的"月圆之夜...太庙...献祭紫微..."，紫微玉玺是信物，苏家血脉是祭品，两者结合，就能彻底掌控诅咒。
就在这时，萧景琰和黑煞回来了，两人身上都带着血腥味。"天牢那边动手了。"萧景琰将一件染血的玄甲扔在地上，"我们刚到天牢外，就看到赵虎带着人'清理'牢房，沈叔父被他们转移了。"
"赵虎？"沈清辞将纸条递给他，"沈叔父说赵虎是双面间谍，可以信任。"
萧景琰看完纸条，脸色更加凝重："看来赵虎是在演戏给太后看。他故意转移沈叔父，是为了保护他。"他看向老吏的尸体，"王振的人己经动手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沈叔父。"
黑煞突然开口："末将方才跟踪赵虎的人，看到他们把沈御史抬进了一辆黑色马车，往城西的废弃皇陵方向去了。"
"废弃皇陵？"沈清辞心头一动，"那里是孝贤皇后的衣冠冢所在地！"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母亲的衣冠冢...或许就是藏沈叔父的地方！"他转身拿起玄铁剑，"秦风，守好驿馆，保护好清辞和孩子们。黑煞，跟我去废弃皇陵！"
两人刚走出院门，沈清辞突然追了出来："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沈叔父是为了我才被抓的，我不能让你们独自冒险！"
萧景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究点了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一切听我指挥。"
夜色如墨，三人翻身上马，朝着城西的废弃皇陵疾驰而去。沈清辞回头望了一眼驿馆的灯火，阿沅还在熟睡，挽月守在她身边，老吏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地上——这京城，果然比苏州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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