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永定门的城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灰蒙蒙的天幕下。萧景琰勒住马，玄色锦袍上沾着一路的尘土，沈清辞的青色衣裙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唯有毒尊抱着阿沅的手臂，始终稳稳当当——小姑娘在他怀里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许是梦见了鹰愁涧的花海。
“从西首门进。”萧景琰低声道，马鞭指向左侧的城门，“那里的守将是秦风的人，可靠。”
三骑快马绕过永定门，沿着护城河疾驰。西首门的守城士兵见是皇帝的龙纹旗，不敢阻拦，慌忙打开城门。穿过瓮城时，沈清辞下意识攥紧了怀中的虎符——城墙根下的阴影里，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待她回头望去，却只看见一只叼着老鼠的黑猫，嗖地窜进了巷子里。
“别担心。”萧景琰察觉到她的紧张，放慢马速，“禁军西营在城西，我们先去那里。”
禁军西营的辕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披甲士兵，腰间挂着“西营”令牌。见萧景琰等人过来，士兵立刻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李肃呢？”萧景琰翻身下马，声音冷得像冰。
一名士兵颤声道：“统领...统领去给太后守灵了，临走前说...说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营。”
“守灵？”沈清辞心中冷笑。太后在御书房自尽，按礼制应停灵慈安宫，李肃身为禁军统领，不去九门巡查，反倒去守灵，分明是心虚。
萧景琰没说话，只是从沈清辞手中接过那半块青铜虎符，举到士兵面前。虎符上的“仲”字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士兵脸色骤变，慌忙叩首：“末将...末将这就开门！”
辕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黑压压的营帐。营地中央的旗杆上，禁军旗帜耷拉着，显然很久没换过了。萧景琰迈步往里走，靴底踩在碎石子上，发出“咯吱”的轻响。毒尊抱着阿沅跟在最后，软剑始终握在手中——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像是刚杀过人。
“陛下，这边请。”一名士兵引着他们走向营地西北角的营帐。帐帘掀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桌上的茶盏里落着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用过了。
“密道入口呢？”萧景琰盯着士兵。
士兵指了指墙角的木箱：“在...在箱子下面。”
黑煞上前挪开木箱，露出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与虎符背面相同的云纹。萧景琰将虎符按在石板中央，只听“咔嚓”一声，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隐约能听见下面传来的水声。
“下去看看。”萧景琰示意黑煞。黑煞点亮火把，率先跳了下去。沈清辞正要跟上，却被萧景琰拉住：“你留下，照顾阿沅。”
“我跟你一起去。”沈清辞固执地看着他，“叔父的仇，我必须亲手报。”
萧景琰看着她眼中的倔强，终究没再阻拦。两人跟着黑煞走进密道，毒尊抱着阿沅守在洞口——小姑娘还在睡，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做了噩梦。
密道里潮湿阴冷，墙壁上渗着水珠，火把的光芒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摇曳，映出三道长长的影子。走了约莫半里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水洼里。黑煞举高火把，沈清辞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前面的岔路口，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穿着禁军服饰，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刀柄上刻着“毒”字令牌。沈清辞蹲下身检查，发现死者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凝固着惊惧的表情，脖颈处有一道极细的勒痕，显然是先被勒晕，再被匕首刺死的。
“是李肃的亲兵队长。”黑煞认出了死者的服饰，“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萧景琰没说话，只是捡起死者掉在地上的腰牌，上面刻着“张武”二字。他指尖着腰牌边缘，突然道：“清辞，你看他的手。”
沈清辞低头，这才发现死者的右手紧紧攥着，像是握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的手指，里面是半张被血浸透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模糊的字：“太庙...月圆...献祭...”
“太庙？月圆？”沈清辞脑中轰然一响，想起毒心阁密信里的内容，“他们要在月圆之夜去太庙献祭？！”
“还有五日就是月圆。”萧景琰脸色凝重，“看来毒心阁的目标，不仅仅是掌控京畿卫。”
三人继续往前走，密道尽头是一扇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黑煞用刀劈开铜锁，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赫然放着另一半青铜虎符！
“找到了！”黑煞喜道，正要上前去拿，却被萧景琰拦住：“等等！”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小心翼翼地靠近虎符。银针刚触到虎符，针尖瞬间变黑！“有毒！”沈清辞惊呼，“是‘化骨水’！和鹰愁涧地宫里的一样！”
萧景琰冷笑一声：“倒是谨慎。可惜，他们忘了我有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羊脂白玉，正是当年孝贤皇后给他的护身玉佩——玉佩上刻着紫微垣星图，能解百毒。他用玉佩包裹住虎符，轻轻拿起，果然无毒。
两半虎符合在一起，严丝合缝，背面的云纹组成了完整的“京畿卫调兵符”字样。萧景琰将虎符揣进怀里，转身道：“走，去天牢。”
天牢的空气比密道还要污浊，霉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呛得人忍不住咳嗽。沈清辞捂住口鼻，跟着萧景琰走向最深处的牢房——那里是沈仲文“暴毙”的地方。牢房的门虚掩着，地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墙角的稻草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
沈清辞蹲下身，从稻草堆里捡起一个银质发簪——簪头是一朵小小的梅花，正是她母亲当年送给沈仲文的生日礼物！她攥紧发簪，指尖微微颤抖，眼眶瞬间红了：“叔父...”
“看这里。”萧景琰指着墙壁，上面有用指甲刻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临死前刻下的：“王...晏...清...”
“王晏清？”沈清辞瞳孔骤缩，“我的太傅？！”
萧景琰点头，脸色沉得像墨：“看来赵猛没说谎，王太傅果然和毒心阁有关。”他伸手抚摸着墙壁上的刻痕，突然停在“清”字旁边——那里有个极小的凹槽，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过。
他用匕首撬开凹槽，里面掉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里面是半块烧焦的密信，上面能辨认出几个字：“太后...假死...苏家...密道...”
“假死？”沈清辞心中一动，“难道太后没死？！”
“不好！”萧景琰突然脸色大变，“我们中计了！快回慈安宫！”
两人冲出天牢时，正看见秦风带着亲兵匆匆赶来：“陛下！慈安宫出事了！太后的尸体...不见了！”
沈清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萧景琰扶住她，声音冷得像冰：“果然没死。她用自尽和血书做幌子，就是为了引我们离开，好趁机转移尸体！”
“那现在怎么办？”秦风急道。
萧景琰望向皇宫的方向，夜色己深，慈安宫的方向却没有灯火，只有一轮残月挂在灰蒙蒙的天上，像一只冰冷的眼睛。他握紧手中的虎符，一字一句道：“封锁九门，彻查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把太后找出来！”
沈清辞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突然想起孝贤皇后在西首门说的那句话：“银莲开，毒心来，紫微落，帝王哀...”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醒脉花——花瓣不知何时蔫了，像是预示着什么不祥的结局。
而此刻，慈安宫的偏殿里，一个穿着太后服饰的老妇人正跪在地上，对着屏风后的人影瑟瑟发抖：“主子，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沈仲文己死，虎符被萧景琰拿走，王太傅那边也...”
屏风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很好。接下来，该让我们的‘皇后娘娘’，好好‘认认亲’了。”
屏风缓缓移开，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是太后的掌事太监，李德全！而他身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斗篷的阴影遮住了脸，只能看见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窗外的残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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