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是冷的。
一种浸透了金铁本质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
它正停留在一具温热的胸腔里，锋刃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凡俗的脏器，仿佛一位技艺精湛的源师，正进行着一场神圣而残酷的艺术创作。幽暗的烛火在刃身上流淌，映出一张扭曲而狂热的脸。
剧痛，是意识回归的唯一贺礼。
那不是单纯的血肉撕裂之痛，更像是有某种与生俱来的、比生命更根本的东西，正被人用最粗暴的方式强行剥离。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要从这具八岁的躯壳里硬生生扯出去，痛楚化作了实质的怒涛，在脑海中掀起足以让星辰崩毁的狂澜。
顾长夜的意识，就在这片狂澜的中心，苏醒了。
他没有睁眼，可“视线”却穿透了眼皮的阻隔，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身下是一座冰冷的石制祭坛，粗糙的石面深深嵌入皮肉，贪婪地吸食着他身体的温度。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与祭祀用的檀香混合成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味道，钻入鼻腔。祭坛的表面，三百六十五道繁复的符文被鲜血注满，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像一张缓缓收紧的蛛网，而他，就是网中央那只濒死的蝴蝶。
蛛网的主人，青阳城主赵锴，正满脸痴迷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杰作。他的眼中燃烧着贪婪的火焰，那火焰的温度，甚至比顾长夜胸口流淌的鲜血还要滚烫。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的尖端，从顾长夜那颗搏动的心脏旁，缓缓挑出了一团拳头大小、散发着混沌清光的源头。
太一仙体本源！
前世所有悲剧的起点，今生一切故事的开端。
“不……不要……”
一个细若蚊蚋的、充满惊恐的哭泣声从旁边传来。顾长夜的“视线”微微偏移，看到了那个被两名护卫死死捂住嘴巴的小女孩。她叫阿九，是顾家收养的孤儿，此刻，那双本该清澈如溪水的眼眸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匕首刮擦在肋骨上的“嘶嘶”声，心脏被掏空的虚弱感，以及那团温暖光华被剥离时带来的、深入神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涌来。凡人之躯的脆弱本能，在疯狂地尖叫、咆哮，催促着他昏死过去，以逃避这地狱般的折磨。
然而，这足以让圣人崩溃的痛苦，却撞上了一堵名为“万古”的堤坝。
在顾长夜灵魂的最深处，一尊沉睡了无尽岁月的意志，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眸里没有痛苦，没有愤怒，只有历经了万古轮回、俯瞰过天地生灭的绝对冷静。
「原来……真的回来了。」
仙主顾长夜，回来了。回到了他八岁那年，被青阳城主赵锴活剖仙体本源，沦为废人，开启了那部充满遗憾与背叛的悲惨剧本的……第一页。
前世，他就是在这座祭坛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本源被夺，看着阿九为了救他而被活活打死，自己则像条野狗一样被扔进了乱葬岗。他苟延残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历经万载修行，终成仙主，却在距离道之尽头仅一步之遥时，被最信任的道侣与兄弟联手背叛，再次剖出本源，神魂俱灭。
何其相似的场景。
何其……可笑的轮回。
极致的痛苦仍在冲击着肉身，但他的神魂却进入了一种绝对理性的“仙主模式”。没有呻吟，没有颤抖，甚至连心跳的频率都没有丝毫紊乱。他就像一个与这具身体无关的旁观者，冷漠地分析着眼前的一切。
赵锴的呼吸急促了三分，眼神中的贪婪压倒了最后一丝对献祭仪式的敬畏。顾长夜看懂了，这场所谓的献祭是假，赵锴想将这枚完美无瑕的太一仙体本源据为己有才是真。
祭坛上三百六十五道符文的能量流向，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神魂视野中。它们构建了一个粗劣的剥离法阵，能量的运转充满了滞涩与瑕疵。尤其是在东南角的第两百七十一号符文节点上，存在一个致命的裂痕，一个微小的、足以引爆整座法阵的结构性缺陷。
前世的他，根本无法察觉。但对于一位曾经的仙主而言，这套法阵的简陋程度，就如同孩童的涂鸦。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阿九身上。在那微弱的身躯之上，他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连当世帝君都无法窥见的紫金气运。那是……未来女帝的气运雏形。前世，他竟从未发现，自己身边这个不起眼的小侍女，才是这方天地真正的气运之子。
原来如此。
原来，他那部充满遗憾的剧本，处处都是可以改写的伏笔。
生机，就在赵锴的贪婪之中。生机，就在这法阵的裂痕之上。
一瞬间，一个疯狂而完美的计划，在他那冰封的道心之中悄然成型。
赵锴终于将那团搏动不休的本源，从顾长夜的胸口彻底剥离了出来。那团混沌清光，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他掌心微微起伏，散发出一种令天地万物都为之亲近的大道气息。
“哈哈哈……太一仙体！传闻中万古唯一的无上道基！”赵锴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他痴迷地望着手中的光团，喃喃自语，“有了它，什么狗屁瓶颈，本座将一步登天，未来甚至……连帝君之位都可一窥！”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即将成为绝世强者的美梦中，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祭坛上那个胸口破开一个血洞、本该在剧痛中死去的孩子。在他眼中，顾长夜己经是一具尸体。
可就在此时，那具“尸体”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一道与其八岁年龄完全不符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嘲弄与冰冷，从那双紧闭的眼中一闪而过。
顾长夜用尽了神魂最后一丝力量，微不可查地引动了胸口创口处残余的一缕本源气息。这缕气息，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跨越了虚空，精准地刺向了法阵东南角那道致命的裂痕——第二百七十一号符文节点。
嗡！
整个祭坛的能量流转，瞬间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紊乱。
与此同时，顾长夜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开，用一种古老、沙哑、不似人间能有的音节，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字。
“……崩解。”
声音不大，却仿佛是言出法随的天道敕令。
被赵锴捧在掌心，视为登天之梯的太一仙体本源，那柔和的混沌清光，在这一刹那，骤然暴涨！
刺目的光华瞬间吞没了整个地宫，一股毁灭性的、不祥的嗡鸣，从光团的核心疯狂响起！
(http://www.220book.com/book/XS7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