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307宿舍里回荡着赵磊富有节奏感的鼾声和刘伟偶尔的梦呓。李浩然床铺的方向一片寂静，仿佛他整个人己经融入了黑暗，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但周子凡知道，这位技术宅室友大概率还醒着，大脑或许仍在某种数字迷宫中巡游。
李浩然睡前那段看似随意、实则信息量巨大的低语，如同一声惊雷，在周子凡内心平静的湖面上炸开，涟漪层层扩散，但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沉睡者应有的平稳呼吸。
信息己经获取，精准、致命。张扬学术上的污点，以及其家族企业可能涉及的潜在风险，任何一项都足以成为打破目前僵局的利器。但如何将这份“武器”安全、隐蔽且有效地递送到苏琳手中，是摆在周子凡面前的下一个难题。
首接匿名发送邮件或消息？风险太高。校园内部通讯并非完全匿名，存在被技术追溯的可能（尤其在有李浩然这种高手存在的环境下），而且缺乏可信度，苏琳未必会采信，甚至可能认为是恶意中伤。
通过第三方传递？目前他尚未建立起可靠的传声筒渠道，且增加知情者意味着增加泄密风险。
最佳方式，依然是创造一种“偶然”，让苏琳自己“发现”或“推断”出这些信息。这需要精妙的场景设计和信息投放技巧。
周子凡的大脑在黑暗中高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李浩然提供的信息碎片、苏琳的行为习惯、张扬的性格弱点、以及校园内的物理与信息环境等因素，进行综合建模与模拟推演。
《微观经济学原理》补考异常……《大学生计算机基础》实验报告雷同……“南江车友会”论坛的炫耀言论……
这些信息的关键在于“痕迹”。学术不端有记录，论坛发言有存档。需要一個让苏琳能够接触到这些“痕迹”的合理场景。
图书馆的公共电脑？不行，记录无法特定指向苏琳。
经济学院的内部资料室？权限不够，且过于刻意。
无意中听到的议论？来源不可控，信息容易失真。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否决。周子凡追求的不是简单的信息传递，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植入，让苏琳在解决自身困境的同时，潜移默化地加深对他“消息灵通”或“具备某种特殊信息渠道”的印象，为未来的深度“合作”铺垫。
渐渐地，一个计划的雏形开始清晰。这个计划需要李浩然的二次“配合”，或者说，需要利用李浩然己经展现出的“能力”和“行为模式”。
第二天清晨，周子凡依旧是第一个醒来。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然后在书桌前坐下，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摊开一本《高等数学》教材，仿佛在进行晨读，但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李浩然的床铺。
当李浩然那边传来轻微的窸窣声，预示着这位技术宅也即将脱离睡眠状态时，周子凡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清晨足够清晰。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困扰。
李浩然坐起身，顶着一头乱发，眼神还有些迷蒙，但看到周子凡坐在那里，下意识地推了推枕边的眼镜。
周子凡仿佛才注意到他醒了，转过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早啊，李同学。”
李浩然没回应，只是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的面部肌肉绷紧度比平时高15%，瞳孔微散，有持续焦虑表征。遇到麻烦了？”他的观察力依旧敏锐得可怕，首接点破了周子凡刻意营造的状态。
周子凡心中暗赞，表面上则露出一丝被看穿的尴尬和无奈，他压低声音，确保不会吵醒另外两位室友：“其实……是有点事。昨天谢谢你告诉我那些……关于张扬的信息。”
李浩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我后来想了想，”周子凡继续说着，语气带着犹豫和一丝不安，“觉得这些东西，知道归知道，但好像也没什么用。总不能首接拿去告诉苏琳学姐吧？那也太奇怪了。而且，万一被张扬知道是我在背后……他家那么有势力，我肯定没好果子吃。”他充分展现了一个胆小、怕事、空有信息却无胆量利用的“弱者”形象。
李浩然穿好鞋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子凡，眼神里带着一丝惯常的鄙夷：“所以？你指望我帮你把信息打包，扎个蝴蝶结送到苏琳门口？”他的毒舌功力丝毫不减。
“不是不是！”周子凡连忙摆手，脸上露出慌乱，“我怎么敢麻烦你！我是说……唉，算了，就当我没打听过这些事吧。还是离他们远点比较安全。”他作势要起身离开，仿佛准备放弃。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住脚步，用一种纯粹是好奇和技术小白的口吻问道：“李同学，我就是随便问问啊……像你说的那个什么论坛的发言，是不是就像……嗯，就像在公共厕所墙上写字一样，虽然擦了，但可能还是有人看到过，或者……有某种办法能知道谁看过？”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技术领域的单纯好奇。
李浩然正准备去洗漱，听到这话，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看着周子凡，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试图理解相对论的原始人。
“公共厕所……墙上写字？”李浩然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你的信息储存与传播模型还停留在石器时代吗？BBS论坛发言记录存储在服务器数据库，存在访问日志。除非管理员彻底清除，否则理论上永久存在。至于‘谁知道谁看过’……”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没忍住技术人的炫耀心理，“在特定条件下，通过分析服务器日志、缓存记录、甚至利用某些未公开的API接口，是可以尝试重构部分访问轨迹的，但这涉及……”
他突然停住了，似乎意识到跟一个“电脑小白”说这些是对牛弹琴，也似乎察觉到了周子凡问题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他眯起眼睛，审视着周子凡：“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子凡立刻露出人畜无害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好奇，觉得你们懂技术的人真厉害，什么都能查到似的。”他挠了挠头，“我去吃早饭了。”说完，便飞快地溜出了宿舍，留下李浩然一个人站在原地，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周子凡这番“蠢问题”背后的真实目的。
周子凡知道，种子己经再次种下。他不需要李浩然首接帮他做什么，他只需要引导李浩然的思维方向。以李浩然的性格，当一个问题（哪怕是蠢问题）引起他的兴趣，尤其是涉及技术挑战时，他很可能忍不住去探究、去验证。
他刚才那番表演，核心目的有两个：一是强化自己“胆小怕事、空有信息不敢用”的人设，降低李浩然的警惕；二是抛出一个“技术可行性”的问题——如何让特定信息（比如论坛发言）的“存在”被特定目标（苏琳）以一种“自然”的方式察觉。
他相信，以李浩然的智商和技术癖好，很可能会在潜意识里开始思考这个“挑战”。也许他会觉得无聊而放弃，但也许……他会忍不住动手做点什么，比如，以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让那条涉及张扬父亲公司潜在风险的论坛发言，“偶然”地出现在苏琳的视野里？比如，当苏琳在图书馆查阅某个相关经济领域的公开资料时，浏览器缓存或某个关联推荐算法“恰好”推送了那条尘封的论坛链接片段？这远比首接发送信息要高明和隐蔽得多。
周子凡不需要控制具体过程，他只需要设定目标，并相信李浩然的专业能力（或者说，技术上的强迫症）会驱动他找到实现路径。这是一种高风险的合作方式，建立在周子凡对李浩然性格的精准揣摩之上。
接下来的半天，周子凡按部就班地上课、去食堂、在图书馆阅览室看书。他刻意避开了苏琳常去的那个专业阅览室，但始终保持着对经管学院区域信息流的关注。
下午，在一节《大学计算机基础》的公共课上，周子凡注意到李浩然破天荒地没有沉浸在个人代码世界里，而是偶尔会抬头看向讲台，甚至在老师讲到“网络信息安全与个人信息保护”时，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周子凡心中微动，这或许是一个信号。
课间休息时，周子凡状似无意地走到李浩然旁边的空位坐下，拿出手机，假装浏览新闻，实则打开了浏览器，手指在屏幕上随意滑动，嘴里低声嘀咕了一句：“唉，这学校的网络有时候真奇怪，昨天好像还弹出一个从没见过的网页，关都关不掉，吓我一跳……”
他说得很模糊，声音也很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李浩然正在喝水，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周子凡的手机屏幕，没有说什么。
但周子凡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顿。
他知道，李浩然很可能己经行动了。那个“从没见过的网页”，就是他给予的暗示，一个检验成果的试探。
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苏琳那边出现“契机”。
机会在第二天下午降临。
周子凡正在图书馆的公共检索区，假装查询一些经济学入门书籍的信息。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苏琳抱着几本书和一台轻薄笔记本电脑，走进了不远处的电子阅览区，选择了一台电脑坐下。她似乎正在为某个课程项目查找资料，神情专注。
周子凡的心跳略微加速。他知道，李浩然如果有动作，电子阅览室这种公共网络接入点，是最佳的实施环境。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位，确保自己能观察到苏琳屏幕的大致方向，同时又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琳熟练地操作着电脑，查阅数据库，下载文献。周子凡耐心地等待着，像一名潜伏的猎手。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苏琳的操作似乎遇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她看着屏幕，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了几下，似乎在回看或者确认什么。她的表情带着一丝疑惑，然后迅速转为了思索。
周子凡无法看清她屏幕上的具体内容，但他从苏琳的表情变化中读到了关键信息——她看到了某些超出她预期、或者引起她警觉的东西。
是那条论坛发言吗？还是其他关于张扬学术问题的“痕迹”被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只见苏琳快速操作了几下，似乎是在保存或截图。然后，她关闭了当前的浏览器窗口，靠在椅背上，沉思了片刻。清冷的脸上，之前的困扰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带着决断力的光芒。
她拿起手机，快速地输入着什么，可能是在记录关键信息，或者是在联系什么人。
周子凡知道，他成功了。信息己经安全送达，并且显然起到了作用。苏琳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没有再停留，悄然转身离开了检索区。整个过程，他就像一個普通的、查完资料离开的学生，没有与苏琳发生任何形式的交互。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周子凡的心情平静中带着一丝微澜。计划的这一环节执行顺利，得益于李浩然那超出预期的“技术支持”（无论其动机为何），也得益于他对苏琳性格和行为的准确预判。
接下来，就是看苏琳如何运用这份“武器”了。那将是他“无声解围”的最终章，也是他在这位学霸女神心中，从一个“笨拙的同学”向“有点神秘、消息灵通的同学”转变的关键一步。
他抬头看了看南江大学湛蓝的天空，阳光正好。
棋局，正按照他的推演，一步步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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