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雁指尖着龙天域留下的玄铁令牌，令牌边缘的战痕硌得指腹微疼——这是昨日街头解围时，他趁乱塞给她的。当时马蹄踏碎青石路的声响还在耳边，他只俯身说了句“遇事持此牌去靖王府”，玄色衣摆扫过她的手背，带着沙场未散的凛冽寒气，转眼就消失在人群尽头。
“小姐，该用晚膳了。”青黛端着食盘进来，鬓边那支银蝶簪在烛火下晃得刺眼。这支簪子是沈清瑶前日“赏”她的，说是宫里娘娘用过的旧物，青黛得了后日夜戴着，连梳头时都小心翼翼，生怕碰掉了蝶翼上的碎钻。
沈飞雁将令牌藏进枕下暗格，目光落在食盘里的水晶虾饺上——皮薄如纸，虾仁的粉红隐约可见，是她最爱的点心。可当青黛伸手布菜时，她眼角余光骤然一凝：青黛袖口沾着星点淡绿粉末，与前日从母亲药渣里筛出的残渣，颜色分毫不差。
“你袖口沾了什么？”沈飞雁捏着银筷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却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青黛的手猛地顿在半空，慌忙将袖口往身后藏，强笑道：“许是方才帮厨时沾了青菜汁，奴婢这就去洗。”她转身要走，沈飞雁却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指尖精准地蹭过那点粉末，凑到鼻尖轻嗅——是苦艾粉，少量混在食物里只会让人嗜睡乏力，长期服用却能悄无声息损伤脾胃，与母亲药中的慢性毒素正是同一种东西。
“厨房今日并未做青菜。”沈飞雁的指甲轻轻掐进青黛腕间，“倒是前日王嬷嬷从母亲药渣里挑出的苦艾粉，和你袖口这东西，一模一样。”
青黛的脸瞬间褪尽血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砸在青砖上：“小姐饶命！是二小姐逼我的！她说只要奴婢每日在您饭食里加一点，就给奴婢一百两银子，还说等她成了太子妃，就把奴婢调到身边当大丫鬟……”
沈飞雁松开手，看着她哭得发抖的模样，心底没有半分波澜。前世她被囚冷宫时，最后一个背叛她的丫鬟，也是这样哭着喊“是二小姐逼我的”，可刀子捅进心口时，半分犹豫都没有。
“起来。”沈飞雁端起茶杯，茶汤晃出细碎的涟漪，“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青黛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小姐……您不罚奴婢？”
“罚你有什么用？”沈飞雁冷笑，“沈清瑶能收买你，自然也能收买别人。我留着你，是让你当我的‘眼睛’。”她将茶杯推到青黛面前，“明日起，你照旧加苦艾粉，但剂量减半。她让你做什么、说什么，都一一记着，每晚如实报给我。若敢隐瞒，我会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比死更难受。”
青黛连连磕头，额角磕得通红：“奴婢不敢！奴婢一定听话！”
待青黛哆哆嗦嗦退出去，绿萼从屏风后快步走出，气得眼圈发红：“小姐，您就该把她拖出去杖毙！留着就是个祸患！”
“现在还不是时候。”沈飞雁走到窗边，望着芷兰院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沈清瑶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沈清瑶给我下毒，只是小伎俩。她真正的目的，是让我长期嗜睡，错过父亲与老臣的密谈。你忘了，父亲昨日特意叮嘱，近日有几位将军要来府中议事。”
绿萼恍然大悟：“小姐是说，二小姐想让您精神不济，在议事时出错，让将军对您失望？”
“不止。”沈飞雁指尖划过窗棂上的冰花，“母亲药里的苦艾粉剂量更重。她一边让母亲身体衰败，一边让我萎靡不振，就是想让沈家内宅乱起来，好趁机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离间我们父女、母女。”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沈飞雁示意绿萼熄灭烛火，两人贴着门缝往外看——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小厮，鬼鬼祟祟地从芷兰院方向走来，将一个油纸包塞进青黛房间的窗缝，转身就消失在回廊阴影里。
“是柳姨娘身边的小厮！”绿萼压低声音，“我们现在就去抓他！”
“等等。”沈飞雁拉住她，“先看看油纸包里是什么。”
小厮走后，沈飞雁用细针挑开窗缝，见青黛匆匆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叠银票和一张纸条。青黛看完纸条，慌忙将其塞进烛火里烧毁，纸灰飘落在窗台，还带着未燃尽的字迹边角。
“不用看也知道。”沈飞雁退回房间，重新点燃烛火，“沈清瑶定是让她加快进度，最好能在三日后的家宴上，让我‘不小心’泄露议事内容。那日祖母会来，她想借祖母的手，给我安个‘泄露家宅机密’的罪名。”
绿萼气得跺脚：“太歹毒了！那我们怎么办？家宴上要是被她算计，小姐的名声就全毁了！”
“放心。”沈飞雁走到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取出一支鎏金点翠步摇——这支步摇是前世沈清瑶最爱的饰物，后来宫变时，她就是用这支步摇的尖齿，划伤了自己的脸栽赃于人。“明去首饰铺，照这支步摇打一支一模一样的，在翠羽里藏点‘醒神香’粉末。这香粉遇热会散淡香，能解苦艾粉的嗜睡之毒，还不会被人察觉。”
绿萼接过步摇，眼睛一亮：“小姐英明！这样二小姐的毒计就没用了！”
“这只是第一步。”沈飞雁嘴角勾起冷冽弧度，“她想借家宴害我，我便让她在祖母和父亲面前，亲手暴露野心。”
次日清晨，青黛送来的早膳里，粥碗边缘果然沾着淡绿粉末。沈飞雁假装毫不知情，慢慢喝着粥，余光瞥见青黛眼底藏着窃喜——想来是得了沈清瑶的许诺，以为计谋即将得逞。午后，绿萼拿着打造好的步摇回来，翠羽间藏着细如微尘的香粉，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沈飞雁将步摇插在发髻上，对着镜子转了转，鎏金底座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丽，翠羽颤动时，像极了振翅欲飞的青雀。
傍晚时分，父亲的几位老臣如约而至，都是常年跟随沈毅征战的将军，个个面色凝重。沈飞雁坐在父亲下首，捧着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仔细听着——皇帝近日频频试探父亲兵权，甚至暗示要将京畿卫戍权交给二皇子，几位老臣担心皇帝会对沈家动手，特意来商议对策。
议事过半，一阵倦意突然袭来，沈飞雁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青黛今日的剂量虽减半，累积起来仍有效果。她悄悄转动手腕，将袖口对着烛火烤了烤，步摇上的醒神香遇热挥发，一股清苦淡香钻入鼻腔，倦意瞬间消散大半。
这时，青黛端着茶水进来，目光频频瞟向沈飞雁手边的议事记录——那是父亲随手写的兵权部署，字迹潦草，只有亲近之人才看得懂。沈飞雁假装没察觉，故意将记录往桌边推了推，待青黛放下茶杯转身时，又“不小心”碰倒茶杯，茶水泼在记录上，字迹瞬间模糊成一片。
“哎呀，都怪我不小心！”沈飞雁故作懊恼地用帕子擦拭，余光瞥见青黛眼底闪过失望。
议事结束后，几位老臣匆匆离去。沈飞雁送他们到门口，见青黛鬼鬼祟祟往后院走，便使了个眼色给绿萼，悄悄跟了上去。青黛在芷兰院墙角停下，对着里面低声说着什么，隐约能听到“记录被洒了”“没看清”的字眼。
片刻后，沈清瑶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不耐烦：“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明日家宴，你必须让沈飞雁说出议事内容，再办砸了，我就让娘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青黛吓得连连应诺，转身却撞进沈飞雁怀里。她抬头看到沈飞雁冰冷的眼神，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小姐……奴婢……”
“里面的话，我都听到了。”沈飞雁的声音像淬了冰，“你若照沈清瑶的话做，今日就把你送官府，告你个‘通敌叛国’——你偷听的是兵权议事，足够你死十次。”
青黛哭得撕心裂肺：“小姐饶命！明日家宴，奴婢一定帮您揭穿二小姐！”
沈飞雁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很好。明就……”
家宴当日，沈府正厅张灯结彩，祖母坐在主位，脸色严肃。柳姨娘和沈清瑶坐在她身侧，一个劲地给她布菜，讨好之意溢于言表。沈毅坐在另一侧，眉头微蹙，显然还在为议事的事烦心。
沈飞雁穿着藕荷色襦裙，发间插着鎏金点翠步摇，缓缓走进来。祖母抬眼瞥她，语气冷淡：“家宴穿得这么素净，哪有将军府嫡女的样子？”
“回祖母，”沈飞雁屈膝行礼，“衣着素净方显庄重，免得失了家宴规矩。”
祖母冷哼一声，没再说话。沈清瑶却笑着起身，端来一碗参汤：“姐姐这几日精神不好，许是没休息好，喝碗参汤补补吧。”碗沿沾着一点深绿粉末，比苦艾粉颜色更浓——是迷魂散，喝下去会让人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多谢妹妹。”沈飞雁接过参汤，却放在桌上，“孙女近日脾胃不适，怕是消受不起，还是妹妹自己喝吧。”
沈清瑶脸色微变，刚要开口，祖母却问道：“飞雁，昨日老臣议事，你也在场？他们说了些什么？”
来了。沈飞雁垂下眼帘，露出为难神色：“回祖母，昨日孙女有些犯困，没听太清楚，只隐约听到父亲和伯伯们说……要把京畿卫戍权交给二皇子。”
满座皆惊。沈毅猛地抬头，眼神诧异——昨日他们明明说“绝不能将兵权交二皇子”，飞雁怎会说反？
沈清瑶却眼前一亮，连忙对祖母说：“祖母您看！姐姐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记不清，还把话传反了！要是被外人知道，还以为我们沈家要投靠二皇子，连累父亲怎么办？”
祖母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指着沈飞雁：“越来越不像话！将来怎么辅佐你父亲？”
沈飞雁刚要开口，青黛端着茶水进来，脚步踉跄，茶水正好泼在沈清瑶身上。沈清瑶尖叫着要打青黛，青黛却突然跪倒在地，哭喊道：“二小姐饶命！是您让奴婢在大小姐参汤里加迷魂散，让她在祖母面前说错话！奴婢不忍心，才故意泼您茶水提醒大小姐啊！”
全场死寂。沈清瑶的脸瞬间惨白：“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加迷魂散了？”
“奴婢没有胡说！”青黛从怀里掏出银票，“这是您给的银子，让奴婢每日在大小姐饭食里加苦艾粉，还让奴婢偷听议事！昨日在芷兰院墙角，您还说办砸了就把奴婢卖到窑子！”
沈毅猛地拍桌，震怒不己：“沈清瑶！你竟敢下毒、偷听议事！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祖母看着沈清瑶，眼神满是不敢置信：“清瑶，她说的是真的？”
沈清瑶浑身发抖，哭喊道：“不是的！是沈飞雁让她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一验便知。”沈飞雁走到参汤前，“这碗参汤里的迷魂散，太医一验便知。我房里近日的饭食样本也留着，里面的苦艾粉，想必也能查出来。”
柳姨娘连忙上前拉住沈清瑶，哭求道：“老爷，清瑶还小，您饶了她这一次吧！”
“教不好就别教！”沈毅怒喝，正要下令将沈清瑶禁足，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将军，靖王殿下派人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靖王府侍卫走进来，捧着锦盒躬身道：“我家殿下听闻昨日将军府议事，担心有人作祟，特送来‘清心散’，能解百毒、清神志。殿下还说，若需太医，靖王府随时可派来。”
侍卫的话像一道惊雷，沈清瑶和柳姨娘面如死灰——靖王竟早就察觉异动，还特意送来解药，显然是站在沈飞雁这边！
沈毅接过锦盒，心里一阵感激，抬头看向沈飞雁，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女儿近日的变化，或许并非偶然。他握着锦盒的手微微收紧，看向沈清瑶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来人！把二小姐和柳姨娘，都禁足在芷兰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门半步！”
沈清瑶尖叫着被丫鬟拉走，柳姨娘哭天抢地，却无人理会。祖母看着这一幕，脸色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沈飞雁站在原地，发间的鎏金点翠步摇轻轻颤动。她望着门外侍卫离去的方向，指尖悄悄摸向枕下的玄铁令牌——龙天域，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帮沈家？抑或是，你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我前世的那些“背叛”？
夜色渐深，芷兰院传来沈清瑶的哭喊，沈飞雁却早己回到汀兰院。绿萼兴奋地收拾着东西，嘴里念叨着：“小姐，今日可算让二小姐栽了个大跟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作妖！”
沈飞雁坐在窗边，看着手里的清心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沈清瑶不会善罢甘休，龙天熙的算计还在继续，而龙天域的心思，她至今看不透。但她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摆布的沈飞雁，从寒潭重生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只能由自己掌控。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玄铁令牌上，“靖”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飞雁握紧令牌，眼神坚定——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她都会一步步走下去，守护好家人，也查清所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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