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溅起的泥水被车帘隔绝在外,却隔不断苏映雪心底的惶恐。她缩在车厢角落,指尖反复着油纸包裹的《诗经》封面,粗糙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安定——这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结,也是支撑她撑过这三天的精神支柱。
车厢外传来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偶尔夹杂着几句低声交谈,话语里满是对“霍帅”的敬畏。苏映雪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瞥见街道两侧站着持枪的卫兵,他们身姿端正,目光严肃,与方才追杀她的那些散漫士兵截然不同。沿途的百姓虽面带倦色,却无人被无故刁难,甚至有孩童敢在卫兵不远处嬉戏,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了一座朱红大门前。门楣上“霍府”二字鎏金烫就,虽不事张扬,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士兵将她带下马车,引着她穿过几重庭院。院内草木修剪整齐,青砖铺就的小径干净无尘,与外面破败的金陵城仿佛是两个世界。
“姑娘,这边请,先去偏院梳洗更衣。”引路的丫鬟声音柔和,递来一方干净的帕子,“霍帅吩咐了,给您准备了热水和干净衣物,您先歇歇,晚些时候会有人送吃食过来。”
苏映雪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布料的柔软,眼眶忽然一热。自苏家出事以来,她见惯了冷眼与凶光,这般温和的对待,竟让她生出几分不真实感。她攥紧帕子,低声道了句“多谢”,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热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干净的素色棉裙取代了沾满血污的旗袍,镜中的少女虽面色苍白,眉眼间却依稀可见昔日的清丽。只是那双眼睛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与哀伤。
她正对着镜子发怔,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姑娘,我是府里的管家老刘,霍帅让我来问问,您可有什么需要的?另外,厨房备了些清淡的粥食,我给您端来了。”
苏映雪走到门边,隔着门板问道:“霍帅……他在哪儿?”她必须弄清楚,这个救下她的军阀,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霍帅正在前院书房处理军务,怕是要忙到很晚。”刘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姑娘若是想见霍帅,明日再说也不迟。您这几日受了惊吓,还是先好好休息,吃点东西补补身子要紧。”
苏映雪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打开了门。刘管家将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一碗温热的小米粥,还有两碟爽口的小菜。“姑娘慢用,有事随时吩咐下人。”说完,他便躬身退了出去,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苏映雪坐在桌前,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粥,却迟迟没有动筷。她想起父亲曾说过,乱世之中,人心叵测,越是看似安稳的地方,越可能藏着陷阱。霍霆骁手握重兵,权势滔天,他为何要对一个素不相识的落难女子伸出援手?
正思忖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沉稳的步伐,还有熟悉的低沉嗓音:“刘管家,她吃了吗?”
是霍霆骁!
苏映雪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悄悄撩起窗帘一角。月光下,霍霆骁正站在庭院中,身上的军装未换,肩上的将星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他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正与刘管家说着什么,语气听起来依旧冷峻,却少了几分面对士兵时的威严。
“回霍帅,粥食送过去了,只是不知姑娘吃了没有。”刘管家低声答道,“姑娘刚经历变故,怕是心里不安,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霍霆骁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苏映雪的房门上,缓缓摇头:“不必了,让她好好休息。派人守在院外,别让闲杂人等打扰她,另外,查一下张彪那边的动静,别让他的人找到这里来。”
“是,属下明白。”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映雪却久久没有放下窗帘。她看着霍霆骁离去的背影,心底的戒备,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松动。这个男人,似乎真的与她想象中的军阀,不太一样。
她回到桌前,端起那碗小米粥,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久违的暖意。她知道,在找到安全的去处之前,霍府是她唯一的避风港。但她更清楚,乱世之中,没有谁能永远依靠别人,想要活下去,想要为苏家报仇,她必须尽快变得强大起来。
这一夜,苏映雪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了苏家的火光,梦见了父亲的嘱托,也梦见了霍霆骁那双深邃的眼眸。天快亮时,她才浅浅睡去,却不知,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而她与霍霆骁的命运,早己在踏入霍府的那一刻,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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