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竹林时,在石板路上织出金色的网。沈砚握着那枚青铜令牌,指尖能摸到“清虚”二字的棱纹,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青君手札里的字迹——百年前那个穿青衣的女子,落笔时是否也怀着同样的沉重?
秦船长的拐杖敲在清虚观的石阶上,“笃笃”声惊起几只山雀。正殿的香炉果然如手札所记,歪斜地陷在泥土里,炉口结着厚厚的黑垢,想来最后一次燃香己是数十年前的事。
“让开让开。”王砚撸起袖子,蹲下身抠香炉底座的泥土,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湿泥,“这凹槽藏得够深,若不是有地图,神仙也找不着。”
青铜令牌嵌进凹槽的瞬间,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是百年前的机关终于等到了钥匙。地面以香炉为中心缓缓下沉,露出暗格的刹那,一股混杂着樟木与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紫檀木盒特有的味道,百年未散。
木盒打开时,阳光恰好从殿顶的破洞漏下来,照在羊皮纸上。兵甲图的朱砂线条在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光泽,雁门关的关隘、烽火台、暗渠标注得密密麻麻,甚至连北狄骑兵的冲锋路线都有预判。王砚指着一处标注“藏兵洞”的地方,倒吸一口凉气:“这里我去过,去年暴雨冲开了个洞口,谁能想到是百年前就修好的工事?”
沈砚的指尖拂过“粮草道”三个字,忽然想起父亲账本里记的“漕运暗线”,原来两代人的守护,早在百年前就被青君埋下了伏笔。苏清鸢拿起最末一卷羊皮纸,上面画着套“连弩阵”,机关原理竟与周先生药圃里的浇水装置有异曲同工之妙。
“太厉害了。”她轻声道,“单凭这些图纸,就能守住雁门关十年。”
“可青君说要焚了它。”沈砚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硫磺的气味混进樟木香气里,“太平年月,利器只会引来豺狼。”
秦船长往暗格里扔了把干松针:“烧吧。当年我爹守粮船,靠的不是刀枪,是乡亲们连夜送来的窝头。真要打仗,民心比图纸管用。”
火苗舔上羊皮纸时,众人都沉默了。朱砂线条在火焰中扭曲、变黑,那些能决定胜负的阵法、能抵御千军的工事,终究化作了飘飞的灰烬。王砚忽然想起国子监密阁里那幅青衣女子的画像,画中人的眼睛仿佛正望着这里,带着释然的笑意。
“留着令牌吧。”苏清鸢捡起暗格里的青铜令牌,上面的青鸟纹路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不是为了藏兵洞,是为了记着有人曾这样守护过。”
回程的路上,山风卷着松针掠过耳畔。王砚忽然说要重修清虚观,“不用盖得多好,把正殿的屋顶补补,石像扶起来,再种几株梅树,就当是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地方。”
沈砚想起学堂的孩子们,小豆子总缠着问雁门关的故事,小石头把秦船长的铁皮拐杖当长枪耍,丫蛋的绣花绷子上总绣着歪歪扭扭的梅花。他忽然明白,青君要焚的不是图纸,是对战争的依赖;要穿的也不是兵甲,是守护的勇气。
回到学堂时,暮色正漫过橘子树梢。王砚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正拿着树枝在地上画清虚观的样子,“那里有个神仙姐姐,留下了能打跑坏人的宝贝……”小豆子举着块木炭,非要在王砚画的道观旁添棵老梅树,“得有这个,沈先生说这是咱们的根。”
周先生的药圃里,新栽的忘忧草冒出了嫩芽。柳嫂端出蒸笼,米糕的甜香漫过院子,秦船长正和周先生争执棋盘上的“马”该走几步,争执声里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像串被阳光晒暖的铜铃。
沈砚靠在老梅树下,看着苏清鸢把青铜令牌挂在树枝上。夕阳的金辉穿过令牌的青鸟纹路,在地上投下只振翅的影子,与树影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百年前的守护,哪是此刻的安宁。
《大晟史》的新页上,沈砚写下:“焚图之日,山风静,梅影动。知百年守护,不在纸上兵甲,而在灶间烟火,檐下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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