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天真地以为,我和陆知远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尴尬,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场无声的拉锯战。首到沈墨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不仅打破了平静,更让我看清了身边这座冰山之下,竟也隐藏着如此汹涌、近乎本能的暗流。
团建结束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我和陆知远之间,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
那晚海边的“临界点”事件,如同一个被我们共同封印的禁忌程序,谁都没有再启动,甚至刻意避免去触碰与之相关的任何代码。我们依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讨论工作,偶尔在深夜的阳台不期而遇,聊一些无关痛痒却又仿佛意有所指的话题。
他不再仅仅用数据和协议来解释一切,偶尔会流露出那种系统卡顿般的迟疑,或者抛出一些关于“感受”的、笨拙的疑问。而我,也学会了不再用激烈的情绪去冲撞他的逻辑堡垒,转而用更迂回的方式,试图在他那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涂抹上一点点属于我的色彩。
比如,我那粉色的“少女心爆炸”抱枕,己经可以堂而皇之地占据沙发的一角,而他最多只是在路过时,目光在上面停留一秒,然后默许它的存在。又比如,我煮咖啡时故意留下的零星咖啡渣,他会在沉默片刻后,用纸巾精准地擦拭干净,却不会再发表关于“清洁效率”的演说。
这种变化细碎而缓慢,像早春冰雪的消融,无声无息,却又能让人清晰地感知到,某些坚固的东西正在变软。
我以为,日子或许就会这样,在这种别扭又暗藏进展的节奏中,一点点往前流淌。首到那个周末的下午,沈墨的到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将我们之间那点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彻底撕碎。
门铃响起时,我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对着平板电脑修改策划案的细节,陆知远则在书房处理工作。以为是送快递的,我随口应了声“来了”,便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抱着一大束热烈向日葵、笑得像这花一样的沈墨。
“瑶瑶!惊喜不?”他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像是刚运动完,浑身散发着蓬勃的、与这间冰冷公寓格格不入的生气,“打你电话没接,问苏念要的地址。正好在附近打球,顺路过来看看你,给你带点‘阳光’。”
他晃了晃手里那束金灿灿的向日葵,笑容爽朗,眼神明亮。
我愣住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墨哥?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下意识地,我侧身想挡住门内的景象,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基地。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沈墨挑眉,笑容不变,目光却己经越过我,好奇地打量着门厅内极简却难掩奢华的装修。
就在我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陆知远不知何时己经从书房出来了,他站在客厅与门厅的交界处,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身姿依旧挺拔,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目光平静地望过来,落在了沈墨身上,以及他手里那束刺眼的向日葵上。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以陆知远为中心,周围空气的温度,仿佛骤降了五度。
沈墨也看到了陆知远,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但眼神里的探究和某种不易察觉的挑战意味,却更浓了。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言语,却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在噼啪作响。
“这位是?”沈墨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熟稔的亲昵,话是对我说的,目光却牢牢锁定着陆知远。
我头皮发麻,感觉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喉咙发紧,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他……他是……”
“陆知远。”陆知远自己开口了,声音冷冽,像冰珠砸落在玉盘上。他报出名字,没有任何前缀,也没有任何后缀,带着一种天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近乎傲慢的占有姿态。他甚至没有看沈墨递过来的、意图握手的那只手。
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沈墨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淡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收回手,插进裤兜,目光在我和陆知远之间来回扫视,最后重新落在我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了然的、却又刻意营造的轻松:“瑶瑶,不介绍一下?”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火辣辣的。只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墨哥,这是陆知远,我……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反而带着浓浓的心虚。
然后我又转向陆知远,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知远,这是沈墨,我大学学长,很好的朋友。”
陆知远的目光终于从沈墨身上移开,落在我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墨色旋涡。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态度冷淡得近乎失礼。
沈墨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他看着我,又看看陆知远,眼神复杂,里面混杂着惊讶、审视,以及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男朋友?”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玩味,带着显而易见的质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这话是对我说的,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对陆知远地位的挑战。
陆知远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周身的气场更冷了几分,他向前走了半步,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却充满宣告意味的姿态,站到了我身侧,几乎是将我半护在身后,然后才淡淡地接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现在你知道了。”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寂静得可怕。我站在两个男人之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无声对抗的磁场。一个像炽热的太阳,一个像万年的冰川,而我,是被夹在冰与火之间的那只可怜的飞蛾。
“那个……墨哥,谢谢你特意过来,还带了花。”我赶紧接过沈墨手里那束沉重的向日葵,试图缓和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了。”沈墨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笑容勉强恢复了一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和担忧,“不打扰你们了。看你没事就行。这地方……”他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视了一眼这间过分整洁冰冷的公寓,“……看着挺不错的,就是没什么烟火气。回头联系。”
他说完,又深深看了陆知远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明确的警告和审视,然后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我关上门,沉重的实木门扉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将刚才那场无声的硝烟锁在了门外。我抱着那束金灿灿的、与这屋子风格极度违和的向日葵,感觉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足无措。
转过身,发现陆知远还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看着我,不,是看着我和我怀里的花。那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平静无波,而是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暗流汹涌。
“他经常这样……‘顺路’给你送东西?”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但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让我无所遁形,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剖析个透彻。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叛逆涌上心头。他这是什么意思?在质疑我吗?基于合约条款?还是在……表达某种不满?
“墨哥他……他人比较好,对朋友一向很照顾。”我避开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生硬的防御,“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就像……就像亲人一样。”
“嗯。”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但周遭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基于数据分析,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所谓‘亲密好友’或‘亲人’关系,其中一方存在超出既定社交范畴的情感倾向。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人际关系认知偏差。”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平静无波却暗藏锋芒的眼神:“陆知远!你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男女之间就没有纯粹的友谊?!”
“我只是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概率学事实。”他走向餐桌,端起那杯早己冷掉的黑咖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作为协议乙方,你有义务维持‘女友’人设的稳定性与排他性,避免引入不必要的干扰变量,增加合作风险。”
又是协议!又是义务!又是变量!
他永远都能用最理性、最冰冷的语言,将一切情感层面的东西分解得支离破碎,并贴上“风险”和“干扰”的标签。
我看着他那张完美却毫无生气的脸,昨晚海边那点未散的悸动和此刻被他质疑的难堪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尖锐的刺痛和怒火。
“陆总请放心!”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赌气的尖锐和受伤的颤抖,“我很有职业道德,收了你的钱,就会演好我的戏!绝不会让你的投资打水漂,也不会让任何‘变量’影响到您的伟大项目!至于沈墨,他只是我的朋友,不像有些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说完,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和他那种仿佛看待所有物的审视目光,抱着那束碍眼的向日葵,转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用尽全力关上了门,仿佛这样才能将他和他那些冰冷的逻辑隔绝在外。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喘着气,心脏因为愤怒、委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伤心而剧烈疼痛。怀里的向日葵散发着浓郁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芬芳,此刻却像是一种讽刺。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一座冰山会因为你而融化?期待一段建立在交易之上的关系,能生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占有欲?
林乐瑶,你真是全世界最蠢的笨蛋。你竟然会因为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可能只是系统紊乱的“变化”,而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
而门外,客厅里。
陆知远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关节紧绷。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实木,看到后面那个正在无声哭泣的身影。
电脑屏幕上,一个隐秘运行的监控程序,正清晰地显示着门口摄像头的记录画面——沈墨递过向日葵时,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情意;以及,林乐瑶接过花时,那一瞬间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被熟悉之人关怀”的松弛感。
他眼底的墨色,浓得化不开。
一种陌生的、灼热的、类似于程序核心过载的警报,在他体内尖锐地鸣响。
那不是基于协议的风险评估。
那是一种更原始、更不受控的……本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叫沈墨的“变量”,不仅仅是一个“干扰项”。
他是一个……竞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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