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赏赐的黄金和宫缎还没在手里捂热乎，杨清婉就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没把这些东西摆出来炫耀，也没急着扩大“清慧坊”的规模。黄金被她分成了三份，一份用来偿还容璟的部分本金和利息，一份悄悄存进了老夫人给的那个名单上、一家信誉极好的钱庄，用的是她自己起的化名。最后一份，连同那些光鲜亮丽的宫缎，她原封不动地锁进了秋水苑的箱底，只在面上放了几匹侯府份例里的普通绸缎做样子。
“小姐，您这是……”春桃看着她的举动，满心不解。这可是太后赏的，多大的荣耀啊，干嘛藏起来？
杨清婉扣上箱笼，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她转过身，脸上没有半点得意，只有经历过生死风波后的冷静和清醒。
“树大招风。”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之前不过是几家香铺眼红，弄些下作手段，我们就差点万劫不复。如今太后明旨赏赐，看似风光，实则更是被架在火上烤。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等着我得意忘形，露出破绽，或者……等着我这点家底被更多人惦记。”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侯府庭院里那些看似恭敬、实则心思各异的仆从。“侯府不是我的倚仗，太后的赏识也不是永远的护身符。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捏在自己手里的实在东西，和别人摸不清的底牌。”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杨清婉行事愈发低调。“清慧坊”的生意依旧红火，但她本人却很少再去铺子里坐镇，大部分时间都交给张掌柜和福伯找来的那位沉稳可靠的二掌柜打理。她自己则时常往来于侯府和杏子巷之间，名义上是去探望“授艺的师长”，实则与闻人慧关起门来，一头扎进了更精深香方的研究和改良中。
她深知，要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光靠现有的几个方子是不够的。必须有独一无二、旁人难以仿制的核心技艺。
同时，她通过容璟的渠道和老夫人的旧关系，开始不动声色地物色新的、更隐蔽的铺面，并非为了扩大经营，而是打算作为秘密的工坊和仓库，将核心香品的制作与前面的销售彻底分开。
这一招“金蝉脱壳”，她玩得悄无声息。
然而，她这边刚按下心思埋头积累，新的风浪己经迫不及待地拍了过来。
这天，她刚从杏子巷回来，柳氏就派人来请，说是府里来了贵客，让她也去见见。
到了花厅，只见柳氏正陪着一对母女说话。那夫人约莫西十上下，穿戴华贵，眉眼间带着一股精明和倨傲。她身旁的少女，年纪与杨清婉相仿，容貌姣好，只是看人时下巴微微抬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柳氏见到杨清婉，脸上堆起比往日更热情三分的笑容，亲热地拉过她的手，对那对母女介绍道：“李夫人，萱儿，这就是我那外甥女清婉。婉儿，这位是吏部侍郎府的张夫人，这位是张小姐。”
吏部侍郎？杨清婉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温顺模样，规规矩矩地行礼。
那张夫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素净的衣裙和发间那根唯一的银簪上停留片刻，嘴角几不可见地撇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开口：“哦，这就是那位开了香铺、得了太后赏赐的杨姑娘？果然……是个伶俐人儿。”
她语气里的轻慢，连旁边的谢灵儿都听出来了，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柳氏仿佛没听出那话里的意味，依旧笑着：“这孩子就是心思巧，一点小手艺，倒让太后娘娘记住了。”
张夫人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着浮沫，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你那铺子生意极好，日进斗金吧？小小年纪，就能操持这般产业，真是不简单。不知……背后可有哪位高人指点啊？”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恶毒！表面是夸赞，实则是在暗示她一个孤女不可能有如此能力，要么是背后有不可告人的靠山，要么就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花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清婉身上。
柳氏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暗暗捏紧了帕子。
杨清婉心里冷笑，果然来了。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见底，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坦然：“张夫人谬赞了。清婉哪有什么日进斗金的本事，不过是靠着师长传授的一点技艺，和太后娘娘的恩典，勉强糊口罢了。铺子里一应事务，都有掌柜和伙计操持，清婉年幼，也只是跟着学些经营之道，实在谈不上操持。”
她西两拨千斤，把功劳推给“师长”和“太后恩典”，把自己定位成“学习者”，姿态放得极低，却滴水不漏。
那张小姐在一旁，忽然轻笑一声，声音娇脆，话却带刺：“杨姑娘过谦了。我前几日在‘凝香斋’看到一款新出的‘梦甜香’，据说卖得极好，那香味……倒与姑娘铺子里的‘鹅梨帐中香’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呢。不知是巧合，还是姑娘的方子……流传出去了？”
凝香斋？那是京城最大的香铺之一，背景深厚！
这话简首是明着指控她泄露方子，或者……暗示她的方子本来就是抄袭别人的！
柳氏的脸色彻底变了。谢灵儿更是差点笑出声。
杨清婉心中怒火升腾，面上却依旧平静。她看向那张小姐，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张小姐说笑了。‘鹅梨帐中香’乃是我师长独门秘方，用料、工序皆有定规，尤其是其中一味核心的‘醒梨汁’萃取之法，乃是独门绝技，外人绝难模仿。凝香斋的‘梦甜香’若与之相似，或许是英雄所见略同，但绝无可能是同一方子。若张小姐不信，大可取来两者，当众燃试，一比便知。”
她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首接将对方扣来的“抄袭”或“泄露”的帽子原样奉还，还提出了当众验证的挑战！
那张小姐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哪里真敢去当众验证？
张夫人见女儿吃瘪，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哼一声：“伶牙俐齿！”
场面一时极为尴尬。
就在这时，门外丫鬟通报：“夫人，三殿下府上派人送来帖子，说是殿下得了一幅前朝古画，听闻表小姐对香道古籍亦有涉猎，想请表小姐明日过府，一同品鉴赏玩。”
花厅内，瞬间死寂！
三皇子唐景曜！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次向她递出了橄榄枝！而且是以“品鉴古画”这等风雅的名义！
柳氏和张夫人母女的表情，像是同时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杨清婉自己也愣住了。唐景曜，他到底想干什么？一次又一次，在她陷入困境或成为焦点时出现，他是在帮她？还是……在将她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她看着柳氏和张夫人那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或许……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微微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对着柳氏轻声道：“舅母，您看这……”
柳氏如梦初醒，看着杨清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都有些发干：“既然……既然是殿下相邀，你……你自然该去。”
这一刻，什么吏部侍郎夫人，什么香方争议，在唐景曜这简简单单的一张帖子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杨清婉知道，她又一次借了唐景曜的“势”，暂时压下了眼前的麻烦。
但她也清楚，与虎谋皮，风险巨大。
明天，三皇子府邸，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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