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不愧是南北漕运的要冲。
船只甫一靠岸，喧嚣的声浪便扑面而来。码头上桅杆如林，船帆蔽日，扛包的苦力喊着号子，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河水腥气、汗臭、食物香气以及各种货物特有的味道，形成一股粗粝而鲜活的市井气息。
赵莽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他没有选择热闹的主码头，而是将船弯进了一处相对僻静、专供小船停靠的小河岔。这里水面狭窄，岸边多是些低矮的旧屋和堆积如山的废旧船料，环境杂乱，却也少了些惹眼的关注。
“阿大，你留下看船，机灵点。”赵莽沉声吩咐，又看向杨清婉，“丫头，跟我走，带你去见个人。”
杨清婉点点头，深吸了一口这陌生的空气，压下心头的忐忑，紧了紧身上那件不合体的男装，低头跟在赵莽身后，融入了清河镇纵横交错的街巷。
镇子里的道路狭窄而潮湿，青石板路被经年累月的脚步磨得光滑，两旁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叮当作响的铁匠炉，散发着浓郁药材味的医馆，甚至还有几家门口挂着暧昧红灯笼的暗娼馆。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有衣着光鲜的商贾，有满身鱼腥的渔夫，有敞着怀、露出狰狞刺青的江湖汉子，也有眼神闪烁、行色匆匆的神秘客。
杨清婉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鲜活又混乱的世俗景象，与京城那种规矩森严、衣冠楚楚的氛围截然不同。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积水和不耐烦推搡的行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格格不入。
赵莽带着她七拐八绕，最后钻进了一条更加阴暗潮湿的小巷，在一扇毫不起眼、漆皮剥落的黑木门前停下。他左右看了看，有节奏地敲了敲门板。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满是褶皱、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脸。
“老疤瘌，是我。”赵莽低声道。
那被称为“老疤瘌”的老者看清是赵莽，这才将门完全打开，侧身让他们进去，又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
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年烟草和霉味混合的气味。陈设极其简单，几乎称得上家徒西壁。
“你这老泥鳅，不在通州水里扑腾，钻我这耗子洞来作甚？”老疤瘌嗓音沙哑，瞥了一眼赵莽身后低着头的杨清婉，眼神锐利如钩，“还带了个生瓜蛋子？”
赵莽也不客套，首接走到屋里唯一一张破桌子旁坐下，自己倒了碗凉水灌下去，抹了把嘴：“遇上麻烦了，差点折在‘鬼见愁’。”
“哦？”老疤瘌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也坐了下来，“能让您赵舵主喊麻烦的，可不是小风浪。冲着那批‘丢’的货来的？”
“八九不离十。”赵莽脸色阴沉，“手法狠辣，不像寻常水匪，倒像是……专门养的死士。老子怀疑，跟总舵那边最近不太平有关。”
老疤瘌沉默地抽了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总舵的水，浑着呢。几位当家的面和心不和，底下人更是各怀鬼胎。听说……大当家最近身子骨不大爽利，有些人，怕是等不及了。”
杨清婉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凛然。漕帮内斗？这水果然深不见底！
赵莽烦躁地捶了下桌子：“妈的！老子不管他们怎么斗！别把火烧到老子身上！老疤瘌，你消息灵通，帮我查查，到底是哪路人马在搞鬼？还有，最近道上，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后，踹了暴君当女帝》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有没有关于一种叫‘紫髓金莲’的药材的风声？”
“紫髓金莲？”老疤瘌抽烟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仔细打量起杨清婉来，那目光仿佛带着穿透力，“这东西……可是稀罕物，只在南边那些蛮瘴之地的老林子里，传说长在千年寒潭底下，邪性得很。打听它作甚？”
杨清婉心头一紧，感觉那目光像是能看穿她的伪装。
赵莽含糊道：“有个朋友托我问的，救命用的。你只管说，有没有消息？”
老疤瘌咂咂嘴，慢悠悠地道：“消息嘛……倒是有一点。前阵子，确实有几拨生面孔在暗中打听这东西，出手阔绰，来历神秘。其中一拨，领头的是个娘们，蒙着面，但那双眼睛，冷得跟毒蛇似的。还有一拨，像是从北边来的，行事作风……有点官面上的影子。”
北边来的？官面上的影子？杨清婉的心猛地一跳！难道是……唐景曜的人？！他己经把手伸到江南了？！速度这么快？！
那蒙面女人……又会是谁？影阁的人？
“他们现在人在哪儿？”赵莽追问。
“那娘们神出鬼没，摸不清落脚点。北边来的那拨，好像在镇东头的‘悦来客栈’包了个小院。”老疤瘌磕了磕烟袋锅，“老赵，听我一句劝，这浑水，不好蹚。那紫髓金莲，牵扯的恐怕不只是药材那么简单。”
赵莽眉头紧锁，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外面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大队人马经过。
老疤瘌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缝隙往外瞄了一眼，脸色微变：“是漕帮刑堂的人！领头的……是二当家身边的红人，‘黑面判官’崔铁手！他们往码头方向去了！”
赵莽猛地站起身，脸色难看至极：“崔铁手？他来干什么？难道是冲着老子来的？！”
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杨清婉也感觉到了危险，手下意识地摸向了怀中藏着的药粉。如果真是冲着他们来的，在这小镇里，恐怕比在河道上更难脱身！
老疤瘌沉吟片刻，快速道：“你们从后门走，穿过乱葬岗，那边有个废弃的土地庙，暂时避一避。我去前面探探风声。”
“谢了，老伙计！”赵莽也不废话，拉起杨清婉就往后门走。
后门外是一条更加肮脏狭窄的死胡同，堆满了垃圾，气味难闻。赵莽熟门熟路地扒开一堆杂物，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狗洞。
“快！钻过去！”赵莽催促。
杨清婉也顾不得脏污，一咬牙，俯身便从那个散发着霉味的狗洞钻了过去。外面是一片长满荒草、歪歪斜斜立着几块残碑的坡地，果然是处乱葬岗。傍晚的风吹过，荒草簌簌作响，带着一股阴森之气。
赵莽紧随其后钻了出来，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借着荒草和夜色的掩护，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坡地深处那座黑黢黢的土地庙跑去。
杨清婉的心跳得飞快，她没想到，刚刚抵达看似安全的清河镇，就再次陷入了如此险境。漕帮内斗，神秘买家，唐景曜的触角……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正身处网中央。
那座废弃的土地庙，在黑沉沉的暮色中，如同一个张着嘴的沉默巨兽，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前方的路，似乎更加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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