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周围，声音压得更低了：“人证、物证，他们都准备得天衣无缝。所有能为你父亲说话的老领导、老同事，要么被警告，要么被调离。整个部委，现在都是周主任的人，铁板一块！你父亲这次，是栽了，栽得彻彻底底！”
王建民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林晚雪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浇灭了。
“怎么会这样……”
“你以为这就完了？”王建民苦笑一声，“周主任的目标，不只是扳倒你父亲那么简单。他是想通过你父亲，敲山震虎，把他那一派系的人，彻底打垮！你父亲，只是第一个牺牲品而己。”
“现在京城里，所有跟林家有关系的人，都避之不及。你二叔林卫东，第一个就跳出来跟你父亲划清了界限，现在己经成了周主任面前的红人。”
“这种情况下，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回去能做什么？去信访办？去纪委？没用的！你的申诉材料，根本递不到该看到的人手里！”
王建民语重心长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晚雪，听叔叔一句劝。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认清现实。你和你爱人，就在青阳，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回京城，不要再提你父亲的事。这样，至少还能保全你们自己。你要是硬要往这旋涡里跳，只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林晚雪的心上。
她知道，王建民说的是实话。他曾经是父亲的部下，对京城的局势，比她了解得更清楚。
连他都这么说，是不是……真的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林晚雪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开始动摇。
她下意识地看向苏晨。
苏晨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此刻，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拿起桌上的苹果，用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皮。
苹果皮在他的刀下，连成一条长长的、完整的线，没有断开。
王建民也注意到了苏晨的平静，他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太沉不住气了。他以为苏晨是被吓傻了，或者是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小苏同志，你也是个明白人。”王建民把矛头转向苏晨，“晚雪她年轻，冲动，你可得劝着她。这件事，不是你们能掺和的。以卵击石，没有任何好下场。”
苏晨削完苹果，将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上一块，递到林晚雪嘴边。
林晚雪下意识地张嘴吃了。
然后，苏晨才抬起头，看向王建民，笑了笑。
“王叔叔，是吧？”
“谢谢您的忠告。”
“不过，我还是想带我媳妇，去京城试试。”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王建民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们这是不听劝啊！”王建民有些急了，“你们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开玩笑！”
苏晨依旧笑着：“前途是自己挣的，性命是老天给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周主任他手眼通天，你们斗不过的！”王建民几乎是吼了出来。
苏晨看着他，缓缓地说道：“手眼通天？那也要看，这个天，答不答应。”
“天，答不答应？”
王建民被苏晨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说愣了，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
这小子是疯了吗？还是太天真了？
他以为这是在拍电影？还天答不答应？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个人的意志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年轻人，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吧。”王建民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失望。他觉得，跟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己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端起自己的搪瓷杯，转身准备离开。
“王叔叔，请等一下。”
开口的，是林晚雪。
王建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只见林晚雪己经从最初的动摇中，重新镇定了下来。她站起身，对着王建民，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叔叔，谢谢您今天跟我说这些。我知道，您是真心为我好。”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充满了力量。
王建民叹了口气：“孩子，你明白就好。”
“但是，我不能听您的。”林晚雪首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父亲，含冤入狱。我作为他的女儿，如果连为他奔走呼号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因为害怕就选择退缩，那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哪怕真的是以卵击石，哪怕最后头破血流，我也要去试一试！”
“我父亲教我，人活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我今天退缩了，我就对不起他，更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至于我的前途，我的性命……”林晚雪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依旧在削苹果的苏晨，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而坚定的笑容，“有他在，我不怕。”
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王建民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林晚雪，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会议上，为了一个科研项目，不惜顶撞上级，据理力争的林卫国。
这对父女，骨子里都刻着同样的倔强和风骨！
他再看看林晚雪身边那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啊，自己是不是也太世故了？太现实了？
想当年，自己也曾是热血青年，也曾为了理想和正义，不顾一切。可是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泡久了，棱角被磨平了，血性被消磨了，剩下的，只有明哲保身和趋利避害。
他今天劝说林晚雪，真的是为她好吗？
还是……害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王建民的内心，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一边是理智告诉他，林家完了，不要引火烧身。另一边，是曾经的恩情和残存的良知，在拷问着他的灵魂。
林卫国对他，有知遇之恩。没有林卫国当年的提拔，就没有他王建民的今天。
如今恩人蒙难，自己非但不敢伸出援手，反而在这里劝他的女儿放弃……
王建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端着搪瓷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想起了林卫国被停职前，私下找他谈话时，拍着他的肩膀说：“建民，以后，靠你了。”
那份嘱托，那份信任，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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