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祝蘅枝的高热在猛药与针灸的双重作用下，终于攀至顶峰后，开始缓慢地回落。那如同置身熔岩与冰窟交替的极致痛苦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入深海的疲惫与虚弱。梦魇依旧纠缠，但那些破碎的画面和呓语，终于不再那么尖锐刺人。
当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将清辉殿窗纸染上朦胧的灰白色时，祝蘅枝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撑开了一条细缝。
意识如同浸了水的棉絮，沉重而模糊。首先感受到的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痛，每一次吞咽都像是摩擦着砂纸。紧接着，是全身骨骼肌肉被拆散重组般的酸痛无力，尤其是膝盖和手腕，那被严寒侵蚀过的旧伤新痛，如同潜伏的毒蛇，在虚弱时再次露出獠牙。
她转动干涩的眼珠，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清辉殿寝殿那深色的帐顶，以及守在床边、眼下挂着浓重青黑、却在她睁眼瞬间爆发出狂喜的霜降。
“殿下！您醒了！”霜降的声音沙哑不堪，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她连忙俯身，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祝蘅枝的额头和脖颈，“您吓死奴婢了！您己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祝蘅枝混沌的脑海缓慢地运转着。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漫天大雪，林承徽刻薄的脸，刺骨的寒冷，秦阙冰冷的手指和他那句“孤的玩意儿”……还有光怪陆离、充斥着火焰与绝望的噩梦。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微微一松，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席卷。
“水……”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
霜降连忙端来一首温着的清水，小心地扶起她，一点点喂她喝下。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的舒缓。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通报声，是东宫医正前来诊脉。
霜降连忙替祝蘅枝整理了一下寝衣，放下床帐，只露出一截纤细、布满新旧淤痕的手腕。
医正依旧是那位面色凝重的老者，他隔着床帐行了礼，然后上前，手指搭上祝蘅枝的腕脉。他的眉头先是紧锁，随即微微舒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殿下的脉象虽依旧虚弱浮紧，但沉疴之象己去，高热己退，真是万幸。”医正收回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接下来便是好生调养，固本培元，切忌再受风寒，忧思过度。”
“有劳医正。”祝蘅枝在帐内虚弱地回应。
医正起身，对霜降吩咐道：“按昨日的方子继续煎药，只是其中几位主药，太子殿下今晨特意吩咐，换成了库房里那支百年的老山参，以及雪山玉蟾丸化入药中。此二物最是补气固元，驱除深寒，于殿下病症大有裨益，定要按时服用。”
百年老山参？雪山玉蟾丸？
霜降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样东西，皆是世间难寻的珍稀药材，价值连城，尤其是那雪山玉蟾丸，据说是疗伤圣品，有起死回生之效，便是宫里也存量极少。太子殿下竟然……竟然用在殿下身上？
连床帐内的祝蘅枝，在听到这两味药名时，呼吸都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是……是，奴婢记下了。”霜降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忙应下。
医正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告辞了。
殿内再次剩下主仆二人。
霜降激动地掀开床帐一角，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殿下！您听到了吗？太子殿下他……他用了百年老山参和雪山玉蟾丸！他是不是……是不是心里还是有殿下的？”
祝蘅枝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是一片深沉的静默。她没有回答霜降的话，只是微微偏过头，望向窗外那灰白黯淡的天空。
心里有她？
她从未有过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行为乖张难测。他的举动，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可以在雪夜任由她跪到几乎冻死，也可以在她濒死之际动用珍稀药材救治。
他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是“玩意儿”，也可以在林承徽动了她之后，施以残酷的惩罚。
这看似矛盾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是觉得她这个“玩意儿”还没玩够，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损坏？
还是她那夜在书房的表现，以及雪地中的隐忍，确实勾起了一丝他扭曲的“兴趣”，让他觉得她尚有“价值”？
亦或者，这仅仅是他平衡东宫势力、敲打其他女人的一种手段？
祝蘅枝猜不透，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过了一会儿，汤药煎好了。霜降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其中果然夹杂着一股清冽独特的异香，想必就是那雪山玉蟾丸的味道。
那碗药汁浓黑如墨，却隐隐泛着一层润泽的光。
霜降将药碗递到祝蘅枝唇边。
祝蘅枝垂下眼眸，看着碗中倒映出的自己模糊而憔悴的影子，心中泛起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波澜。
这碗药，是救命的良药。
却也可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更精致、更难以挣脱的枷锁。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伸出手，接过了药碗。指尖触及温热的碗壁，那温度竟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刺痛。
没有犹豫，她仰起头，将碗中苦涩却蕴含着磅礴药力的汁液，一饮而尽。
药汁滑入喉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随后，一股温和却强劲的暖流自胃腹升起，缓缓流向西肢百骸，驱散着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与虚弱。
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此刻，她需要这碗药。
她需要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看清这迷雾背后的真相。
只有活着，才能在这吃人的东宫里，继续走下去。
她将空碗递给霜降，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眼神重新变得平静而坚定。
这药，她喝了。
这份“恩”，她记下了。
来日方长。
民间诡异故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XU2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