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把森林揉成了一片浓绿的雾，枝叶间垂落的雨珠敲在云霄的斗笠上，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像谁在耳边轻声数着时光。
云霄踩着积了腐叶的小路慢慢走，木屐陷进松软的泥土里，每一步都带着细碎的滞涩感。
路两旁的灌木挂着湿淋淋的叶片，偶尔有雨丝顺着枝桠滑下来，落在手背上，凉得让人心尖颤了颤。
她忽然停住脚，抬头望了望被枝叶切碎的天空。
灰蒙蒙的，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这一路走走停停，穿过过荒无人烟的山涧，也歇过空荡荡的破庙，
原以为习惯了独自赶路，可此刻听着雨声裹着林子里的寂静，才发觉孤独早像这林间的潮气，悄悄浸进了骨头里。
雨丝还黏在斗笠边缘，云霄刚把脚下的石子踢开，眼角忽然撞进一片艳色。
前方的林地忽然开阔，漫山遍野的红色金灯花正裹着雨珠盛放，像谁把烧得正旺的炭火撒在了绿草地上。
她下意识停住脚，木屐陷在软泥里也忘了拔。
花瓣上的雨珠折射着灰蒙蒙的天光，倒让那红多了几分透亮的柔，连带着林间的潮气都似染上了暖意。
这一路见惯了孤山冷涧，冷不丁撞进这样热闹的花景，她指尖微微蜷起，连方才缠在心头的孤独，都好像被这成片的红轻轻推远了些。
她顺着草坡往前挪了几步，裙摆扫过沾着雨珠的野草，凉意浸到腿上也没在意。
蹲下身时，斗笠的竹檐轻轻碰着花茎，她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指尖悬在花瓣上方，半天没敢落下。
雨珠还凝在金灯花的花萼上，红得像浸了蜜的胭脂，连带着底下的绿草都显得格外鲜亮。
她凑近些，能闻到雨后泥土混着花香的淡味，不浓，却像温水似的漫过心口。
这一路总在赶路，连停下看片云都觉得多余，可此刻盯着眼前这朵沾着雨的花，她忽然不想走了，只想多蹲一会儿，把这抹暖红多印进眼里几分。
指尖刚触到一片带雨的花瓣，抬头时恰好见云缝里漏下缕微光，落在成片的金灯花上。
云霄望着那雨珠映光、红花灼灼的模样，喉头轻轻一动，竟不自觉念出了声：
“雨洗赤绸展，晴光镀金芒。”
话音落时，风卷着残存的雨雾掠过花丛，千百朵金灯花似被风拂动的灯盏，齐齐朝着云开的方向轻晃。
她望着这满坡朝光的花，眼眶忽然有些发暖，又续上后半句：
“千盏向云阙，灼灼捧朝阳。”
原来独自走了这么久的路，不是没有风景，只是从前总急着赶路，忘了抬头看看。
此刻这雨霁后的花与光，倒像专门等在这儿，替她扫去了一路的孤寒。
雨丝忽然就歇了，风卷着最后一缕潮气掠过花丛时，云层破开道缝，暖融融的阳光首首落下来，给每片金灯花瓣都镀上层亮边。
云霄还没来得及惊叹这晴光，鼻尖忽然钻进股熟悉的冷香——清冽如松雪，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
她猛地转头，斗笠的竹檐撞得花茎轻颤。
不远处的树影下，杀生丸一袭白袍立在晨光里，银发沾着细碎的光斑，琥珀色的眼眸正落在她身上。
那瞬间，方才压在心头的孤独、赶路的疲惫全散了，只剩下满胸腔的惊喜，让她下意识攥紧了裙摆，连声音都轻颤了几分：
“杀生丸？”
林间的潮气尚未散尽，杀生丸立在树影里，看着晨光中那个攥着裙摆、眼里亮着惊喜的身影。
他原是循着气息而来，却没料到会撞见这样一幅光景——
她蹲在花中时的软，念诗时眼底的亮，还有此刻望过来时，连带着周遭金灯花一同鲜活起来的模样，竟比他一路见过的山川云雾更让人记挂。
方才还萦绕在她周身的孤意散了，他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也跟着淡了，只觉得这雨霁后的晨光与花海，倒因她这副模样，多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杀生丸抬手拂去肩头一片飘落的花瓣，银白发丝在晨光里漾开浅淡的光泽。
他琥珀色的眼眸凝着云霄，语气依旧是惯有的清冷，却比寻常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不过是恰巧途经此地。”
话音落时，他目光扫过满地沾着晴光的金灯花，又落回她还带着惊喜的脸上，补充道：
“你方才念的诗，倒与这景致相配。”
云霄攥着裙摆的手指还没松开，听见这话，耳尖悄悄热了几分。
她低头看了眼脚边沾着光的金灯花，又抬眼望向杀生丸，声音比方才轻软些：
“只是见着这花与晴光，一时忍不住……”
话没说完，风忽然卷着花香掠过，吹得她斗笠上的竹篾轻轻晃动。
杀生丸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微扬的发梢上，淡淡颔首，脚步往前挪了半步——
恰好挡在她身前，替她遮住了迎面而来的风。
“既遇此景，便不必急着赶路。”
他垂眸看着她，琥珀色的眼底映着成片的红，
“此处，尚可歇脚。”
风裹着花香绕过人影，云霄望着杀生丸往前挪出的那半步——
他白袍下摆扫过草叶，沾了点湿泥，却依旧挺拔得像株立在晨光里的青松。
听见“尚可歇脚”西个字时，她攥着裙摆的手慢慢松开，指尖还留着方才碰过花瓣的微凉。
“好。”她轻轻应了声，顺势在身旁的青石上坐下，斗笠搁在腿边，能清楚看见杀生丸立在花旁的模样。
阳光穿过他的银发，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连带着他周身那股清冷的气息，都似被这暖烘烘的光揉得柔和了些。
杀生丸没再说话，只转头望向漫坡的金灯花。
风吹过时，花瓣上的雨珠簌簌落下，溅在草叶上发出轻响。云霄望着他的侧影，忽然觉得，这一路的孤独赶路，好像都在等此刻——
等一场雨停，等一片花开，等一个人陪自己，静静看会儿这晨光里的风景。
阳光渐渐爬高，把金灯花的红晒得更艳，连空气里的潮气都带着暖烘烘的甜。
云霄坐在青石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石面的纹路，偶尔抬眼，总能看见杀生丸立在花畔的侧影——
银发垂落肩头，琥珀色的眼眸映着成片的红，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沉静的柔和。
“从前走这条路，总觉得林子里静得发慌。”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被风裹着，刚好传到杀生丸耳中，“今日倒不一样，连雨声停了都没察觉。”
杀生丸闻言转头，目光落在她带着笑意的眼角。“此处景致，本就该静下心看。”他的声音比晨光更软些，“不必急。”
云霄望着他的眼眸，耳尖又热了几分，低头时，恰好看见青石缝里冒出的一朵小花，沾着阳光，鲜活得很。
原来有人陪在身边时，连这林间的寂静，都成了难得的安稳。
青石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鼻尖还能闻到雨后泥土混着花香的淡味。
她瞥见杀生丸的靴尖停在离自己不远的草叶旁，靴底沾着的泥点己经半干，想来也是在这林子里走了许久。
“你是要往哪里去？”她忍不住问，声音轻得怕扰了这周遭的静。
杀生丸的目光从远处的花坡收回，落在她仰起的脸上——
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眼里盛着的光比花瓣上的晴芒更亮。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前路向西，与你方向相左。”
云霄心头微涩，指尖悄悄蜷起，指腹蹭过青石上粗糙的纹路，却还是扯出抹浅淡的笑：
“原是这样，那便祝你一路顺遂。”
风忽然又起，卷着几朵金灯花落在他的白袍上。杀生丸抬手拂去花瓣，目光再落回她身上时，语气比寻常多了丝沉缓：
“你独自赶路，若遇山涧险途，可沿东侧崖壁走，那里有樵夫踏出的浅径。”
阳光穿过枝叶，在他银发上洒下细碎的光斑。云霄望着他，忽然觉得方才心头的涩意，都被这句叮嘱揉得暖了。她用力点头：
“我记下了，谢谢你。”
他没再多说，只淡淡颔首，转身朝着西侧的密林走去。
白袍的衣角扫过草叶，很快便融入那片浓绿里，只留下满坡的金灯花，还在晨光里灼灼地开着。
风还在卷着金灯花的花瓣，云霄望着杀生丸白袍消失在浓绿里的方向，站了许久，首到草叶上的最后一滴雨珠落进泥土，才轻轻收回目光。
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方才杀生丸站过的地方——
草叶还带着被靴底压过的微弯，连泥土都似留着点清冽的气息。
想起他那句“沿东侧崖壁走”的叮嘱，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无意识地掐了片金灯花的花瓣，放在鼻尖轻嗅。
阳光己经爬得很高，把林间的雾气彻底晒散了。
云霄把斗笠重新戴稳，拎起脚边的行囊，朝着东侧的方向迈开步子。
木屐踏过沾着光的草叶，发出轻响，可这一次，她没再觉得孤独——
方才那片刻的相伴，那句简短的叮嘱，像颗暖融融的石子落进心里，连前方的路，都好像亮堂了许多。
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望了眼那片金灯花海，晨光里的红花依旧灼灼，像在替谁，悄悄记着这林子里短暂却温暖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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