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跑。
在周义正那声暴喝响起的瞬间,苏麻衣如同一只受惊的狸猫,整个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祠堂的后窗离地面很高,窗下的阴影是她最好的掩护。
她死死攥着从陆清寒那里得来的微型录音笔,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她掌心生疼,却也让她纷乱的心神强行镇定下来。
周义正的脚步声在祠堂内响起,一步,两步,沉重而压抑,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
他走到后窗,猛地将糊着窗纸的木格推开一条更大的缝隙,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向外扫视。
夜色深沉,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几声零落的犬吠,万籁俱寂。
苏麻衣一动不动,甚至能感觉到一只不知名的夜虫从她的手背上爬过,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她不敢去拂,任由那股痒意从皮肤钻进心底。
“难道是风声?”周义正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眼神中的警惕稍稍褪去。
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最终还是缓缓关上了窗户。
祠堂内,那令人心悸的敲击声再次响起。
就是现在!
苏麻衣立刻将录音笔的拾音端紧紧贴在祠堂的墙根上,按下了“环境监听模式”的按钮。
一道微不可察的红光闪烁一下,旋即隐没。
耳机中,祠堂内的一切声音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咚……咚咚……咚……”
小锤敲击铜钟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不再是简单的声响,而像是一条条无形的触手,在空气中编织着一张巨网。
而周义正那低沉沙哑的诵念声,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更让苏麻衣心惊的是,通过录音笔自带的声波频率分析功能,她看到了两组惊人同步的波形图。
一组代表着铜钟的震动频率,另一组……经过简单的对比分析,竟然与一个成年女性深度催眠状态下的脑电波活动高度吻-合!
每当钟声敲击到第七下,那代表着周桂花脑电活动的波形就会剧烈地跳动一下,然后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姿态,与钟声的余波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被钟声掩盖的节律——“咯咯……哒”。
是鸡鸣!祠堂外那只老公鸡打鸣的节奏!
苏麻衣的脑中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
神经诱导剂的香气、红绳、铜钟、咒语般的吟诵、还有这看似毫不相干的鸡鸣……这不是简单的催眠,这是“生物节律绑架”!
周义正正在用钟声作为媒介,强行将周桂花的生命节律与这只公鸡绑定在一起!
公鸡日出而鸣,日落而息,生命短暂,意识混沌。
一旦阵法完成,周桂花就会彻底丧失自我,变成一具只会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种原始本能的行尸走肉。
她的思想、她的情感、她的喜怒哀乐,都将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绝对服从、被刻入“规矩”的空壳!
她猛然想起《音引诀》那几页残篇上,一行用朱砂写下的血色警告:“以亲为引,魂锁三代;铃若不破,血祀不止。”
这不仅仅是要控制周桂花一个人,这是一种可以代代相传的血脉诅咒!
周义正要的不是一个听话的女儿,他要的是一个永恒的、可以传承的“宗族傀儡”!
冷汗瞬间浸透了苏麻衣的后背。她知道,她不能再等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周家村祠堂前的空地上,一反常态地热闹了起来。
林大壮扯着嗓子,带着几十个村民,正笨拙地模仿着城里流行的“晨练操”。
他们动作滑稽,但每个人都异常认真,因为这是“苏哑巴”的吩咐。
更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嘴里都含着一片苏麻衣特制的薄荷糖,清凉辛辣的气息首冲脑门,让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振。
而他们人手一个的“健身铃”,摇晃起来哗啦作响,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异样的沉闷——铃铛内部,被苏麻衣嵌入了微小的磁石。
与此同时,村广播站那尘封己久的大喇叭,突然“滋啦”一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喜和爱……”
高亢、喜庆、充满了世俗烟火气的歌声,如同水银泻地,瞬间覆盖了整个村庄。
这首曲子的主频段,经过苏麻衣精确计算,恰好能与周义正那“控魂调”的基频产生最强烈的抵消共振!
祠堂内,周义正脸色铁青,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手中的小锤一次又一次地敲下,但无论他如何催动,那熟悉的共鸣感就是无法建立。
跪在他面前的周桂花,原本呆滞的眼神中,竟开始出现了一丝痛苦的挣扎。
“吵死了!”周义正猛地将小锤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怒吼。
他知道,一定是有人在捣鬼!
他怒不可遏地冲出祠堂,身后跟着几个周家的核心族人。
当他看到空地上那群“群魔乱舞”的村民,和村口那只嘶吼着“好运来”的大喇叭时,他瞬间明白了。
“反了!都反了!”周义正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他从旁边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疯了一样冲向广播站,“我砸了你这个妖物!”
村民们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得纷纷后退,林大壮想上前阻拦,却被两个族人死死架住。
就在周义正高高举起木棍,即将砸向那只大喇叭的瞬间——
“哔”的一声轻响。
一阵清晰无比的、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广场。
“……只要桂花听话,哪怕她疯,我也认这个女儿……”
那声音沙哑、阴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正是周义正昨夜在祠堂里的喃喃自语!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义正那张因极致的愤怒和错愕而扭曲的脸上。
高举的木棍僵在半空,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不……不是的……”他喃喃着,像是想辩解什么。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祠堂门口传来。
周桂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她满脸泪水,眼神中是彻骨的绝望和清醒。
她死死地盯着周义正,那目光不再是看父亲,而是看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个最可怕的恶魔。
“我不是工具!我不是!!”
她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
那根系在她手腕上、如同命运枷锁的红绳,“啪”的一声,应声而断!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扑倒在地,放声痛哭。
周义正踉跄着后退一步,两步,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倒地痛哭的女儿,又看看周围村民们那或惊恐、或愤怒、或鄙夷的眼神,整个人的精神仿佛被瞬间抽空。
“我只是……想守住规矩……守住老祖宗的规矩……”他眼神涣散,无力地辩解着。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苏麻衣缓缓地走了出来,她走到周义正面前,将一枚在掌心焐得温热的铜铃,轻轻放入他那只因恐惧和脱力而剧烈颤抖的手心。
然后,她举起手中的写字板,上面是一行清秀而有力的字:
“规矩不该吃人。你女儿要的是父亲,不是宗主。”
一阵夜风恰时吹过,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甜腻的檀香。
祠堂檐角下,那串见证了周家数百年兴衰的铜铃,明明无风,却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空灵而悠远,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断裂。
而这清脆的碎裂声,仿佛一道无形的音波,穿透了时空,悄无声息地钻入了苏麻衣的身体。
她微微一怔,感觉到西肢百骸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又有什么新的东西,正在她沉寂的身体深处,悄然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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