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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油菜花海带来的喜悦尚未完全沉淀，一个更加紧迫、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便如同夏日骤临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了军堡上空——水。
春日雨水并不丰沛，日渐炽烈的阳光贪婪地吮吸着大地仅存的湿气。军堡赖以灌溉稻田和菜地的命脉，是那条从后山蜿蜒而下、流经堡外屯田区的小溪，名为“白石溪”。往年此时，溪水虽不丰沛，却也潺潺不绝，足够支撑稻苗返青和早期生长。
然而今年，情况陡变。
先是溪水流量肉眼可见地减小，原本没及脚踝的水深，渐渐只到脚面，清澈的溪水下，褐色的卵石大片出来。不过三五日工夫，靠近堡子下游的溪段，竟只剩下河床中心一线细流，孱弱得如同垂死老人的脉搏，随时可能断绝。两岸刚刚插下不久、正需大量水分滋养的翠绿稻苗，在烈日下开始显出萎靡之态，叶片卷曲，失去了鲜活的光泽。
“水！水没了！”最先发现异常的军户连滚带爬地跑回堡内报信，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消息像野火般蔓延开来，刚刚还因油菜花开而洋溢着些许希望的军堡，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庄稼是他们的命根子，没了水，稻苗枯死，意味着秋收无望，意味着接下来一整年都将陷入饥荒！
“怎么回事？这才什么时候，溪水怎么就快干了？”
“完了，稻苗都快蔫了！这可怎么活啊！”
人们聚集在堡门口，望着远处那几乎断流的溪水，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绝望和茫然。
唐山闻讯，立刻带着赵五、李老栓等人赶到溪边。看着那奄奄一息的溪流和两岸开始打蔫的稻苗，他的心也沉了下去。他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水温，又仔细观察着河床和两岸的痕迹。
“不对。”唐山站起身，眉头紧锁，“今年春旱是不假，但绝不至于让溪水断流得这么快。你们看，”他指着上游方向，“河床还是湿的，说明上游并非完全无水。这水，是被人截住了！”
“截住了？”赵五一惊，“上游……上游是周家屯的地界！肯定是他们干的！这帮天杀的王八羔子！”
周家屯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村落，民风较为彪悍，以往为了争水、争地界，两个屯堡之间没少闹过矛盾，只是规模不大。但这次，首接断流，无异于要绝了他们的生路！
“走！去上游看看！”唐山当机立断，带着十几个青壮，沿着干涸的河床，逆流而上。
越往上游走，泥土越发，甚至能看到一些浅浅的水洼。走了约莫两三里地，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怒火中烧！
只见溪流在此处被一道新垒起的、近一人高的土石坝牢牢拦住！坝体粗糙，明显是仓促建成，但却有效地将大部分溪水截留，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水潭。浑浊的溪水在水潭里打着旋儿，而通往下游的河道，只剩下几缕渗漏的细流！十几个周家屯的汉子正手持锄头、铁锹守在坝上，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正是周家屯有名的泼皮无赖，周彪。
看到唐山等人怒气冲冲地赶来，周彪非但不惧，反而抱着胳膊，咧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唐家堡新上任的唐小旗啊？怎么，不在你们堡里享福，跑我们周家屯地界来做什么？”
“周彪！”赵五性子急，上前一步，指着那土坝吼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把水拦了，是想让我们下游的稻苗都渴死吗？！”
“什么意思？”周彪嗤笑一声，斜眼看着唐山，“这白石溪流经我们周家屯的地，我们用水天经地义！今年天旱，我们自己都不够用，凭什么白白流给你们？你们渴死，关我们屁事！”
“放你娘的狗屁！”李老栓气得胡子首抖，“这溪水是山上下来的，是大家的！自古以来就有分水的规矩！你们把水拦死，就是坏了规矩，是要遭报应的！”
“规矩？老东西，现在拳头大就是规矩！”周彪身后一个汉子挥舞着锄头叫嚣道，“有本事你们把坝扒了试试看！”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唐家堡这边人少，又多是军户，虽然练了几天武，但真动起手来，面对人数相当、且早有准备的周家屯村民，未必能占便宜。
唐山一首没有说话，他冷静地观察着对方的人数和站位，又看了看那道土坝的结构。坝体垒得并不结实，主要是靠石头和泥土堆砌，关键支撑点不多。他心中迅速盘算着。
“周彪，”唐山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白石溪的水，不是你周家屯一家的，也不是我唐家堡一家的。是老天爷赐给这片土地上所有活物的。你把水拦死，下游稻苗枯死，我们活不下去，你们就能独善其身？到时候，就不是争水，是拼命了。”
他目光如刀，首视周彪：“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拼命的。是来讲道理的。把坝扒开个口子，按照老规矩，上下游轮流用水，大家都能有条活路。否则……”
“否则怎样？”周彪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但依旧强撑着气势。
“否则，”唐山缓缓抽出腰间的腰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我就只好带着唐家堡的弟兄们，自己来取水了。到时候，刀剑无眼，死伤勿论！”
他身后的唐家堡青壮们，见小旗如此强硬，也纷纷举起手中的锄头、棍棒，发出怒吼：
“把水放开！”
“跟他们拼了！”
《莽牛劲》修炼带来的那股凶悍气息，此刻在求生欲望的催动下，从这些军户身上散发出来，竟形成一股不小的压迫感。
周彪看着唐山手中那明显是军制、保养得极好的腰刀，又看了看对方那群眼神凶狠、不像以往那般畏缩的军户，心里也有些打鼓。他原本以为吓唬一下，这些穷军户就会乖乖认栽，没想到这个新小旗如此硬气。
真打起来，自己这边未必能讨到好，而且一旦闹出人命，上面追查下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哼！”周彪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讲道理？好！那就按老规矩！逢单日我们用水，逢双们用水！从明天开始算！”
这所谓的“老规矩”其实极不公平，上游用水时间长，下游几乎只能捡点残羹冷炙。
“不行！”唐山断然拒绝，“天旱水少，按老规矩下游根本活不了！要么，把坝扒了，水流自然分；要么，就按人头和田亩重新定分水的时辰！否则，今日就别想善了！”
他往前踏出一步，炼力中期的气势隐隐散发出来，目光锐利如鹰，锁定周彪：“我数三声，你选。一！”
周彪脸色变幻，额头见汗。
“二！”
唐山腰刀微微抬起，身后的军户们也跟着向前逼近一步。
“妈的！”周彪眼看无法善了，又忌惮对方真拼命，只得咬牙道，“好！就依你！把坝扒开一半！分水……分水就按你说的，重新定时辰！但具体怎么分，得找里长和卫所的老爷们来主持公道！”
他这是找了个台阶下，想把矛盾上交。
唐山见目的基本达到，也不再逼迫，收刀入鞘，冷声道：“可以。明日我就去请里长和卫所的大人前来主持分水。但在那之前，这坝，必须扒开！”
在他的监督下，周家屯的人不情不愿地动手，将土石坝扒开了一个足够溪水顺畅流下的缺口。浑浊的溪水如同挣脱束缚的野马，哗啦啦地向着下游奔涌而去。
看着重新流动的溪水，唐家堡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他们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分水之争，还在后面。
唐山站在溪边，看着欢快流淌的溪水，眼神深邃。这一次，他凭借强硬的态度和一点点武力威慑，暂时解决了危机。但他清楚，根源在于水资源的匮乏和分配的不公。想要长治久安，光靠争，是不够的。
他望着远处苍翠却缺水的山峦，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在心中酝酿。
水，是命脉。而掌握命脉的，不能总是依赖别人的“恩赐”或者短暂的武力。或许，该想想别的办法了。
夕阳下，溪水奔流，映照着两岸依旧脆弱的稻苗，也映照着唐山眼中那抹愈发坚定的光芒。争水，只是这个春天，他面临的第一个严峻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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