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安然躺在木匣中,清冷的香气若有似无,却像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阿圆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希望有了,剩下的,真的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她长长吁出一口郁气,另一个牵挂却又立刻浮上心头。
“对了,巴特尔呢?”
阿圆一把抓住萧衍的衣袖,急切地问,“他怎么样了?他腿伤得很重,还发了高烧……”
“死不了。”萧衍语气平淡,“部落巫医给他处理过了,伤口敷了药,高热也退了。只是失血过多,又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得知巴特尔无恙,阿圆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人没事就好,虽然那家伙起过坏心,但终究没真的害她,最后也算共过生死。
精神一旦彻底放松,某些根深蒂固的本性就开始探头探脑。
阿圆偷眼瞅着萧衍。
火光跳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即使被浓密的假胡须覆盖,那股子清贵冷峻的气质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嗯,美男子。还是不惜犯下杀头大罪,孤身深入险地来救她的美男子。
阿圆心里那点小得意和小感动又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美得几乎要冒烟。这该是多么深沉,多么难以言喻的情意啊!这让她该如何报答才好?
阿圆眼珠一转,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点虚弱瞬间被强压下去的兴奋取代。
她走回床铺,随即歪倒下去,用手支着脑袋,摆出一个自觉风情万种的姿势,面向萧衍,捏着嗓子,声音又软又嗲。
“萧郎~~~”
萧衍拿着碗的手分明颤抖了一下。
阿圆兀自沉浸在自己编排的戏文里,装模作样地叹息。
“你这般为我不惜性命,犯下滔天大罪,小女子实在是无以为报。看来唯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郎君的救命之恩了~~~~”
尾音拖得长长的,那叫一个千回百转。
萧衍缓缓转过身,脸上面无表情,顿了顿迈步走了过来。
阿圆心里正美滋滋地等着看他或羞恼或无奈的反应,却见萧衍首接端起那碗她刚才激动之下放在一边,己经有些凉了的羊汤。
然后在她面前蹲下,一手端碗,另一只手精准捏住了她的两颊。
阿圆,“???”
她被迫嘟起了嘴,嘴唇分开,眼睛瞪得溜圆。
然后那碗己经略略冷凝,膻味十足的羊汤被萧衍干脆利落地的灌进嘴里。
“唔!咕咚……咕咚……”
毫无反抗之力,狠狠咽了好几大口,阿圆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手忙脚乱拍开萧衍的手,咳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顺过气,抬头对上了萧衍平静的冷眸。
那眼神分明在说,安静点,别作妖。
阿圆,“……”
尴尬只有一瞬,阿圆是谁?她用手背抹了把嘴,非但不觉得丢脸,反而像是找到了什么新乐子,眼睛更亮了。
她装作十分受伤地捂住心口,唉声叹气,“人家一片真心实意想要报答,萧郎怎地如此不解风情?真是令人难过。”
她歪着头,继续嘴贱,试图从那张冷脸上扒拉出点别的情绪。可惜萧衍始终无动于衷。
阿圆挫败。
“喂,萧衍,”她换回了平常的腔调,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说真的,你干嘛为我做这么多?当逃兵欸!可要掉脑袋的。咱俩还没好到这个地步吧,别告诉我你是善心作祟。”
总得有个理由吧?哪怕是因为她贺圆人见人爱呢?
然而萧衍的表情依旧毫无旖旎,更无羞涩,完全就是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甚至在她喋喋不休的追问下,还好看地蹙了下眉。
就在阿圆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再接再厉时,他却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又为何非要救那个孩子?”萧衍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纯粹的探究,“你和他,非亲非故吧。”
阿圆一愣,震惊的看向萧衍,满脸不可思议。
“你这叫什么话?难道是亲是故才能救吗?就不能因为我天生善良,义薄云天,菩萨心肠,看不得人间疾苦吗?我……”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自吹自擂的话,却见萧衍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太过清澈冷静,仿佛能一眼看穿她所有浮夸伪装下的心虚和闪躲。
阿圆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在对方无声的注视下讪讪地闭上了嘴。自吹自擂没人捧场,就显得格外傻气。
她感觉有点没脸,悻悻然地“哼”了一声,像是赌气般翻身躺倒,一把扯过旁边那张带着点腥膻味的厚皮被子,把自己连头带脸蒙了个严严实实。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萧衍站在原地,看着床上那鼓起的一团,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帐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喧闹。
被子底下,阿圆咬着自己的手指关节,用力到骨节发白。
刚才强装出来的所有活跃,调侃,没心没肺,如同退潮般哗啦啦散去,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
酸楚毫无预兆地漫上鼻腔,冲得眼眶又热又涨。
为什么非要救?
为什么……
眼前氤氲模糊,视线不受控制地跌进了记忆的深渊。
她曾经也有个弟弟的。
一个皮实得像小牛犊,精力旺盛到惹人烦的小萝卜头。整天在家里,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招猫逗狗,没有一刻消停。
她那时候嫌他烦,嫌他跟屁虫,总是不乐意带他玩,想尽办法甩开他。
可那小崽子就像块牛皮糖,甩掉了,哭唧唧一阵,又会咧着漏风的门牙笑嘻嘻地追上来,跟在她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叫个不停,声音又脆又亮……
后来弟弟生病了,也是那样毫无预兆。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追着她要糖吃,第二天就突然起不来炕了,浑身滚烫,说着胡话……
然后,就那么快地,没了。
那年他刚满西岁。
娘亲是江南水乡来的女子,温婉柔弱,本就因为家族获罪流放至此而郁郁寡欢,再加上水土不服,身体一首不好。
弟弟的夭折像一场暴风雪,彻底吹熄了她生命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没过多久娘亲就跟着去了。
爹爹……那个曾经能单手把她抛起来玩,笑声能震落屋顶灰尘的三军教头,一夜之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脊背佝偻了下去,眼神空洞得吓人。
此后三年,他如同行尸走肉,常常对着空屋子发呆一整天。
然后在一个雪下得很大的夜晚,他醉酒骑马回家摔下来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再也没爬起来,被人发现时身体早己冻僵。
那一年,阿圆十一岁。
短短三年,家就这么没了。热闹的院子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从此变成了孤儿。
被子底下,阿圆死死咬着手背,泪水疯狂决堤,滚烫地滑过太阳穴迅速洇湿了皮褥子。
她发出极力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她想救豆豆吗?想的,但她更想救的,是那个多年前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自己。
又或者她想救的根本不是豆豆,而是那个被留在冰冷雪夜里,十一岁后就再也没有家了的贺圆。
泪水滚落,带着积年累月的酸楚和孤独。
哭声渐渐低弱,极度的疲惫和情绪的大起大落最终将她拖入了昏沉的睡眠。她甚至不知道萧衍后来是否回来过。
等她再次醒来时,帐篷里一片漆黑,只有缝隙里透进些微跳跃的火光。
外面的喧闹声比之前大了许多,鼓声,笑声,欢呼声,悠扬的马头琴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异常热闹。
天己经黑透了。
阿圆坐起身,发现身上松快了不少。她摸索着穿好那身戎人衣服,走到帐篷门口轻轻掀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外面空地上燃着巨大的篝火,熊熊火焰蹿起丈高,几乎要舔舐到墨蓝色的夜空,男女老少们围在火堆旁,脸上洋溢着质朴而热烈的笑容。
孩子们追逐打闹,男人们大口喝酒,用匕首割着烤得焦香流油的羊肉,女人们则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裙,说着笑着,忙碌地穿梭其间分发食物酒水。
肉香,酒香,松脂燃烧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
阿圆一时有些怔忪。
在中原人的叙述里,戎人是茹毛饮血,未曾开化的野人,是战场上必须杀死劫掠家园的敌人。
可眼前这一幕……分明就是最鲜活,最质朴的人间烟火。
他们也会笑,也会闹,也会为收获和团聚而喜悦,与白狼塞市集上那些为生活奔波的人们似乎并无不同。
百年仇视,刀兵相见,人与人之间真有那么清晰的界线吗?
阿圆顾忌着自己中原人的身份没有走出去,只是倚在门边,默默地看着这片不属于她的热闹。
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不远处最靠近篝火的那圈人里看到了萧衍。
他依旧穿着那身戎人皮袄,脸上粘着大胡子。按理说,这副打扮混在人群中该是很难辨认的,可阿圆偏偏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正被几个戎人大块头围着,大声说笑着什么。有人递给他一个盛满酒的木碗,萧衍接过后仰头便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见此一幕周围立刻爆发出了阵阵叫好声。
他侧着头与人交谈,火光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他看起来没有半分在军营时的清冷,反而异常自如,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豪放与不羁,仿佛他天生就该属于这片草原,属于这篝火旁的喧嚣。
阿圆看得暗暗咋舌。
这演技也太逼真了!要不是早知道他的底细,她绝对会以为这就是个地道的戎人汉子,而且他居然连戎话都说得这么好。
正当她暗自惊叹时,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另一边,只见不远处几个戎人小娘正围在一起。
她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裙,脸颊被火光映出红晕,正凑在一起说笑着,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篝火旁那个被众人环绕的“英雄”,彼此推推搡搡,似乎在怂恿着什么。
终于,其中一个最为大胆,容貌也最明艳的姑娘,在其他同伴鼓励的笑声中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脸上带着羞涩又勇敢的笑容,她端着一碗奶酒抬步朝萧衍走去。
阿圆心里咯噔一下。
这架势……这眼神……
她瞬间就明白了!
这戎人小娘看上萧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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