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寒潭中挣扎着浮出水面。
好冷。
好空。
沈辞舟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被戳了无数个窟窿的皮囊，本源精血流逝带来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西肢百骸，带走最后一丝力气。
他想动一动手指，都成了一种奢望。
但他的感官，却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首先，是背后传来的触感。那是一个瘦削却异常坚定的肩膀，正死死地抵着他，阻止他倒下。那熟悉的、清冷的幽香，是阿芜。
她就在身后，像一座沉默的、永不退让的堤坝。
紧接着，是眼前的景象。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如山的眼皮，一道缝隙中，月光下的废墟庭院映入眼帘。
以及……对峙的三人。
不，是围绕着他的，三道纠缠的视线。
白璃就站在他面前，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僵在半空中，距离他的脸颊不过半尺。她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蓄满了水汽，眼眶泛红，写满了焦急、担忧，以及一丝不易察测的委屈。
而在另一侧，几步开外的地方，是红袖。
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她，气息己经截然不同。原本濒死的衰败被一股灼热如烈阳的生命力取代。她双臂环胸，一身残破的红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那双重获新生的眸子，锐利如刀，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身后的阿芜，充满了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挑战意味。
空气，仿佛己经凝固成了实质。
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废墟之上，残垣断壁之间，黑甲卫的尸体还未冰冷，血腥味与泥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而在这片杀戮战场的中心，一个摇摇欲坠的男人，成了风暴的中心眼。
终于，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被一声带着哭腔的颤音拨动了。
“阿芜妹妹，让开！”
白璃率先开口，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温婉，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公子他本源亏空至此，必须立刻进行治疗！你这样撑着他，会加重他的伤势！”
她向前踏了一步，试图绕过阿芜。
然而，阿芜只是将沈辞舟护得更紧了，她甚至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将白璃的视线完全隔绝。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加强硬。
“呵。”
一声冷笑，从另一边传来。
红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她迈开长腿，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带着新生强者的压迫感。
“治疗？”
她的目光扫过白璃焦急的脸，最后落在沈辞舟苍白如纸的侧脸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炽热与专注。
“他刚刚用自己的本源精血救了我的命！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被你们挪来挪去，而是绝对的静养和守护！”
红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来守护他，最合适。”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宣告，仿佛那份救命之恩，赋予了她独一无二的权利。
白璃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脸颊涨得通红，急道：“你懂什么医术！公子的状况万分危急，我是医者，我最清楚该怎么做！”
“我是不懂医术。”红袖坦然承认，但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凌厉，“但我懂杀人！也懂，谁想靠近他，得先问过我的刀！”
“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谁知道天机阁的杂碎，还有没有留下后手？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能做什么？”
“你！”白璃气得浑身发抖，她从未被人如此顶撞过。
阿芜依旧一言不发。
但她放在沈辞舟腰间的手，却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沉默，就是她的态度。
主上，是她的。
谁也别想抢。
眼看白璃和红袖的争吵愈演愈烈，空气中的火药味几乎要被点燃。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
“都……住口。”
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让整个修罗场安静了下来。
白璃和红袖的争吵戛然而止，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乱世神卦：我的徒弟全是女妖
沈辞舟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嘴唇干裂，眼神也因为极度的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但他看向三人的目光，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洞悉一切的冷静。
他首先感受着背后那份坚定的支撑，轻轻地，抬起还能动弹的左手，拍了拍阿芜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阿芜紧绷的身体瞬间一僵。
“阿芜。”
沈辞舟的声音很低，带着气音，“先扶我……坐下。”
没有评判，没有责备，只是一句简单的指令。
但这句话，却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始终沉默守护的阿芜，眼中的警惕悄然褪去了一丝。主上，第一个回应了她。
阿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沈辞舟，让他靠着一截断墙缓缓坐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安顿好之后，沈辞舟的目光转向了白璃。
看到他看过来，白璃眼中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璃。”沈辞舟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条理清晰，“你是医者，我们这个小队，所有人的性命安危，都系于你一身。”
白璃愣住了。
“立刻，检查我们每个人的伤势，包括你自己。”沈辞舟的语气不容置疑，“然后，制定出最快的恢复方案。这是你的任务，也是你的价值，无人可以替代。”
“我……”白璃怔怔地看着沈辞舟，心中翻涌的委屈和不甘，在“无人可以替代”这几个字面前，瞬间被抚平了大半。他没有偏袒任何人，而是肯定了她的专业和重要性。
“是，公子！”她重重地点头，医者的使命感压倒了女儿家的情绪，立刻开始从怀中取出银针和药瓶。
最后，沈辞舟的目光落在了气势最盛的红袖身上。
红袖环抱着双臂，见他看来，挑了挑眉，眼神中的挑战意味并未完全消散，似乎在等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红袖。”
“在。”她应得干脆利落。
“你刚刚觉醒【烈阳战体】，力量是我们之中最强的。”沈辞舟一句话，就点明了她的优势。
红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丝。
“你的任务，是负责外围警戒。”沈辞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以我们现在的位置为中心，向外扩展百米，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只苍蝇，能在我们恢复之前，靠近这里。”
“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做到。”
力量最强，负责最重要的警戒。
这个安排，同样无可指摘。
红袖盯着沈辞舟看了几秒，仿佛要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最终，她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知道了。”
她转身，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淡淡的红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忠实地执行她的第一个任务去了。
一场即将爆炸的修罗场，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阿芜半蹲在他身边，为他护法；白璃则开始依次检查伤势，神情专注。
三足鼎立的对峙，变成了一个围绕着他、脆弱却又高效运转的临时平衡。
沈辞舟终于松了口气，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的虚弱感再次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沉下心神，开始内视己身。
他必须清楚，自己这次本源的亏空，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然而，当他的神识沉入灵魂海洋的最深处时，他看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干涸与枯竭。
在他的神魂核心，那个本该是纯净无瑕的地方，此刻，竟烙印着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东西！
那是一个由无数玄奥符文构成的、散发着无尽威压的……微缩棋盘！
黑白分明，纵横交错，仿佛一个真实世界的缩影，正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一种掌控万物、视众生为棋子的恐怖气息！
这是……姬无夜的棋盘！
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神魂里？！
就在沈辞舟心神剧震，亡魂皆冒的瞬间，一道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带着一丝慵懒与戏谑的声音，首接在他脑海最深处响起：
“我的棋子，不要想着逃。”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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