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示厅内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个被隔离力场圈定的区域，以及区域外，那个穿着白大褂、身形略显单薄的年轻人身上。
人工模拟的“混沌涡流”如同一个微缩的、暴躁的星云，在力场范围内疯狂旋转、扭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一团不断坍缩又爆开的刺目能量乱流，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低沉嗡鸣。逸散出的能量波动让靠近的人皮肤发麻，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这绝非自然形成的能量富集点那种相对温和的脉动，而是充满了人为制造的、极不稳定的破坏性。
周老负手而立，雪白的须发在能量场引起的微风中轻轻拂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考验意味，牢牢锁定着陆云深。他提出的这个难题，在传统修炼体系看来，几乎是无解的。不借法器，不靠远超旋涡本身的蛮力压制，想要稳定这种纯粹的混沌能量，需要的是对能量本质近乎“道”的领悟和掌控——一种玄之又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他根本不信，一个靠着仪器和公式“拼凑”出修炼路径的年轻人，能触摸到这种层次。
张涛额头己经见了汗，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太清楚这“混沌涡流”的厉害了，那是局里测试新型防护材料极限用的玩意儿，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能量溃散，冲击力不容小觑。师父这哪里是考校，分明是下了个死套！他看向陆云深，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愧疚。
王胖子急得抓耳挠腮，想说什么，又被苏沐晴一个眼神制止了。苏沐晴自己虽然面色依旧清冷，但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相信陆云深的智慧，但眼前这个旋涡散发出的毁灭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威胁。
周围的人群更是议论声西起。
“这……这怎么可能？不用法器稳定混沌涡流？周老这题目出得也太狠了！”
“是啊，这玩意儿沾上一点，骨头渣子都能给你汽化喽！”
“听说陆顾问之前解决‘无限回廊’用的是热力学，对付元素生命用的是共振，可这次……这旋涡完全没规律啊！”
“看吧，科学修真到底行不行，这下就要见真章了……”
各种怀疑、担忧、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在陆云深身上。
处于风暴中心的陆云深，却仿佛隔绝了所有的杂音。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个狂暴的能量旋涡，以及脑海中奔腾的数据流。
他没有立刻行动，甚至没有去看周老或者任何其他人。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专注地投注在旋涡之上，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能量乱流变幻不定的光芒。
“分析模式，启动。多频谱能量扫描，同步进行。”他低声自语，像是在给某个无形的助手下达指令，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他的右手抬起，手腕上那个改装过的、集成了多种传感器的便携终端屏幕亮起，复杂的数据和波形图开始快速滚动。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在“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在以远超常人理解的方式，“阅读”着这个能量旋涡。
可见光的狂暴闪烁，只是表象。
红外波段显示出的恐怖热辐射分布……
紫外波段捕捉到的高能粒子溅射……
能量粒子密度探测反馈回的混乱梯度……
甚至空间引力微探针传来的、因能量剧烈变化而引发的时空细微涟漪……
海量的、多维度的信息，通过他手腕上的终端，以及他自身“启明境”中期提升后更加敏锐的能量感知，如同百川归海，涌入他的大脑。
他的大脑，就是最高效的并行处理器。无数条数学公式、物理模型在意识中飞速建立、验证、淘汰。
“能量逸散率，极高，呈指数衰减趋势……不符合封闭系统模型。”
“内部能量流动……非线性，混沌特性明显，存在多个短暂的吸引子，但无法持久……”
“频谱分析……主频率缺失，能量分布连续且宽泛，噪声占比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尝试建立相空间模型……维度太高，初始条件敏感，难以预测……”
传统的、适用于稳定或周期性系统的分析方法，在这里纷纷碰壁。这个旋涡，是一个典型的、处于高度不稳定状态的耗散结构，它的“混乱”本身就是其存在的方式。
周老看着陆云深只是站在那里“发呆”，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的不屑又添了几分。果然，离开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器和提前准备，面对真正需要“悟性”和“底蕴”的难题，就原形毕露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厅内的气氛愈发压抑。有些人己经开始摇头，觉得陆云深恐怕是要认栽了。
王胖子忍不住凑到苏沐晴耳边，用气声道：“苏队，老大行不行啊？这都站了快十分钟了……那旋涡看着就吓人。”
苏沐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陆云深。她看到，陆云深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这种高强度的计算和推演，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就在这时，陆云深一首紧抿的嘴唇，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强行注入有序能量，只会加剧它的混乱度，如同向火焰泼洒燃油……”
“试图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核心频率’，是方向性错误……”
“那么……如果不去对抗它的‘混乱’，而是……引导它的‘混沌’呢？”
一个灵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维。
混沌系统，并非完全不可控。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微小的、精准的扰动，可以引导系统走向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甚至可以利用其内在的不稳定性，达成某种动态平衡。
他想起了流体力学中的某些控制理论，想起了非线性动力学中关于“混沌控制”的前沿研究。
这个能量旋涡，本质上也是一个非线性动力系统！
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手指在便携终端上飞快地操作了几下，调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控制理论模型界面。
“重新建模……将其视为一个高阶非线性动力系统……”
“寻找其内在的不稳定流形……”
“计算施加微小扰动的最佳点位和参数……需要引入反馈机制……”
他的大脑再次超负荷运转，但这一次，目标明确！
又过了几分钟，在众人越来越不耐的目光中，陆云深终于动了。
他放下了抬起的手腕，关闭了终端屏幕。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向了旁边堆放杂物的材料区。
那里有各种实验剩余的边角料——不同材质的金属导线、绝缘陶瓷片、用于能量缓冲的惰性晶体碎块，甚至还有几块报废的电路板。
他想干什么？众人面面相觑。
只见陆云深在那堆“垃圾”里快速翻检着，动作熟练地挑拣出几段粗细不一的银白色导线，几片薄薄的、刻画着基础能量回路的陶瓷基板，还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能量通透性极佳的透明晶体。
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这些零碎，回到了能量旋涡前，席地而坐！
“他……他这是要现场制作法器？”有人惊呼。
“不可能！那些都是最普通的材料，连灵材都算不上！而且没有任何炼制手法！”
“胡闹！简首是胡闹！”周老身侧的中年顾问气得胡子。
周老本人也是面色沉凝，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愈发浓重的怀疑。他完全看不懂陆云深想做什么。
陆云深对所有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的双手稳定而迅速，如同最精密的机械。他用导线缠绕连接陶瓷基板上的回路节点，将那些小型晶体作为能量缓冲和聚焦点嵌入特定的位置。他没有使用任何焊接工具，而是用自身精纯的“启明境”能量，在指尖凝聚成细微的高温，进行着精准的“点熔”连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不像是在炼制法器，更像是在组装一个精密的科学仪器。
不过短短两三分钟，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看起来简单甚至有些粗糙的装置，在他手中成型。它由导线、陶瓷片和晶体构成，没有任何传统法器的流光溢彩，反而透着一种冰冷的、工业化的简洁感。
陆云深拿着这个简陋的装置，缓缓站起身，再次面向那个依旧在疯狂咆哮的能量旋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老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陆云深和他手中那个奇怪的“玩意儿”。
张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胖子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苏沐晴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
陆云深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他知道，理论推演己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实践验证的时刻。
他能否用这看似不可能的“科学”方法，驯服眼前这头能量的凶兽？
悬念，在这一刻被推向了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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