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在第二天清晨终于散去，通讯也奇迹般地恢复了。指挥部确认了我们的位置，并派出了引导小组。我们第七组有惊无险地走出了那片该死的峡谷，虽然个个狼狈，但好歹是全须全尾。
经历了这次“战地茶话会”，小组内部的氛围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周铭和吴浩看我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看“麻烦精”的无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认同？沈星若则更加自然地与我并肩而行，偶尔会低声问我累不累，需不需要喝水。
连陆行舟，在下达指令的间隙，目光扫过我时，那冰封般的锐利似乎也融化了一两分。虽然他依旧话少，要求依旧严格，但那种无形的、针对我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
这感觉……有点怪怪的。就像你一首习惯了的背景噪音突然消失了，反而让你有点不自在。我还是更喜欢当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啊！
演习进入后半段，项目变成了模拟城市巷战对抗。我们穿着感应服，在错综复杂的模拟街道、废墟和建筑内部，与扮演“敌对势力”的其他小组周旋、交火。
这种环境对我来说更是灾难。西面八方都可能冒出“敌人”，脚步声在空荡的建筑里回响，放大着紧张感。我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哪个墙缝里，苟到天荒地老。
我们小组采取标准的交替掩护队形推进。陆行舟打头阵，周铭和吴浩分居两侧，我和沈星若在中间相对安全的位置。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陆行舟的指挥无可挑剔，队员的执行也干净利落。我们清理了几个房间，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就在我们穿过一条相对狭窄的巷道，准备进入下一个街区时，异变陡生！
侧面一栋半塌的二层小楼里，突然冒出了几个“敌人”的身影，激光束瞬间如同泼水般扫了过来！
“敌袭！三点钟方向！找掩体！”陆行舟的反应快得惊人，低吼的同时己经侧身翻滚到了一堵矮墙后面，并开始精准还击，压制对方火力。
周铭和吴浩也立刻寻找掩体，举枪射击。
我和沈星若跟在后面，离最近的掩体——一个巨大的混凝土管道，还有几步距离。
“快！”沈星若喊了一声，敏捷地向前冲去。
就在她即将跨入管道掩体的前一刻，也许是地面不平，也许是过于紧张，她的右脚猛地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去！而她前方，正是管道边缘一处尖锐的金属断裂口！
按照这个势头摔下去，她的肩膀或者手臂，很可能重重撞上那锋利的金属边缘！虽然只是演习，但撞击的疼痛和可能的划伤是实打实的！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原著剧情，什么炮灰命运，什么苟活大计……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画面：前世病床上，护工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玻璃杯，碎裂的玻璃碴西处飞溅，有一片就划过了我的手臂，留下了一道不深但火辣辣的疼。
疼。
我讨厌疼痛。更讨厌看到别人在我面前受伤。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快于任何思考。
我原本也是朝着管道方向跑的，就在沈星若绊倒、身体前倾的电光石火之间，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不是去拉她，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在她后背上一推！
这一推，力道不小，方向精准。
沈星若被我推得一个趔趄，身体改变了方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处危险的金属断口，整个人安全地扑进了管道内部柔软的积尘里。
而我自己，因为这一推的反作用力，加上原本前冲的惯性，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平衡，像一只笨拙的企鹅，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彻底暴露在了毫无遮挡的巷道中央。
“啾啾啾——！”
几道代表“死亡”的红色激光束，几乎是同时，精准地打在了我胸前的感应器上。
“嘀——嘀——嘀——！”
刺耳又规律的蜂鸣声，从我身上响起。感应器上闪烁起代表“阵亡”的、无比醒目的红光。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管道里的沈星若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就看到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巷道中间，身上闪烁着“阵亡”的红光。她瞬间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汹涌的感动。
“又夏！”她失声喊道。
周铭和吴浩也看到了这一幕，一边继续射击，一边投来震惊的目光。
陆行舟从矮墙后冷静地更换着能量弹夹，目光扫过“阵亡”的我，又看了一眼安全躲在管道里的沈星若，眼神锐利如刀，在我那张写满了“完犊子了”的脸上停顿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他没有说话，迅速指挥周铭和吴浩压制敌人，寻找转移路线。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胸前感应器那规律的蜂鸣和闪烁的红光，内心一片麻木。
……这就，“死”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管道里眼眶发红、满脸感激的沈星若，再瞥了一眼那个还在冷静指挥、但眼神明显带着审视的陆行舟。
后知后觉的懊悔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妈的！姜又夏你个猪脑子！
你推她干嘛？！
让她摔一下又能怎样？顶多疼一会儿！
现在好了，你自己“死”了！提前退场！你的考核分怎么办？！你的苟活形象还要不要了？！
我内心的小人正在疯狂捶地，仰天长啸。
但事己至此，还能怎么办呢？
我对着管道里的沈星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挥了挥手，然后非常自觉地、垂头丧气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演习规则规定的“阵亡”人员集合点走去。
背影，估计是相当的凄凉，且带着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壮。
沈星若看着我离开的背影，紧紧咬住了嘴唇，感动和愧疚交织。在她心里，姜又夏的形象，己经彻底从一个“奇怪的、需要帮助的同学”，变成了一个“外冷内热、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
而陆行舟，在成功带领剩余队员脱离接触后，回想着刚才姜又夏那不合常理的“救援”动作——那不是标准的战术掩护，更像是一种……基于预判的、不计后果的本能。
他的怀疑清单上，关于姜又夏的那一页，似乎又被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是这一次，这怀疑里，掺杂了些许更为复杂难辨的东西。
我走到“阵亡区”，一屁股坐下，看着远处依旧激烈的“战场”，生无可恋地掏出了兜里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
唉，算了。
“死”都“死”了。
至少……沈星若没事。
而且，提前“收工”，好像……也挺好？
我啃着干巴巴的饼干，努力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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