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塘，云顶天阙，茶室。
时间仿佛在陆巡身上停滞了一瞬，又像是被压缩了亿万年。
他端坐的身躯微微一震，幅度极小，若非苏晚晴的精神感知始终如蛛网般笼罩着他，根本无从察觉。
但就是这微不可察的一下，却让苏晚晴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像是从脊椎骨的缝隙里钻了进去，瞬间冻结了她的思维。
陆巡缓缓抬起了头。
他那双原本略显涣散的眸子，在此刻重新聚焦。
不，那不是聚焦。
那是宇宙从奇点爆发，是亿万星辰在混沌中点亮，是星云汇聚、旋转，最终沉淀为一片死寂深空的整个过程，被浓缩进了这双瞳孔里。
空洞，浩瀚，冷漠。
仿佛刚刚从一场横跨无数光年的漫长旅行中归来，带着星尘的冰冷与虚空的孤寂。
苏晚晴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几秒钟前的他，己经完全是两个维度的存在。如果说之前是深不可测的渊，那现在，就是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陆巡的动作依旧优雅，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己凉透的清茶，指尖轻抚温润的杯壁，仿佛在感受现实世界的触感与温度。
然后，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越过茶杯的边缘，落在了不远处那个仍在叫嚣的男人身上。
萧天宇。
在陆巡此刻的视野里，这个活生生的人，仿佛变成了一张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半透明切片。他的生命体征、情绪波动、甚至是大脑皮层下那微弱的生物电流，都以一种可被解读的方式，清晰地呈现出来。
而在这一切数据的表层，萦绕着一缕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能量残响。
那是属于“清道夫”的签名。
陆巡的内心，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发现新奇标本的平静与玩味。
就在陆巡完成宇宙尺度与现实维度的思维切换时，被他视作“蝼蚁”的萧天宇，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他见陆巡“回过神”来，只当对方是装神弄鬼失败，被自己的气势吓傻了。
一种病态的、掌控一切的涌上心头，萧天宇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小子，装傻结束了？”
他带着两名身材魁梧的保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手掌“砰”的一声，重重拍在陆巡面前的红木茶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
“给你个机会！”萧天宇俯下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几乎是把唾沫喷到陆巡的脸上，“现在，立刻，给我跪下！给苏小姐道歉！”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脚下的地面，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然后，再从我这里钻过去，今天这事，就算完！”
周围的看客们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看向陆巡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幸灾乐祸。
在理塘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不知道萧家大少的行事风格？这年轻人怕是要遭殃了。
苏晚晴的脸色瞬间冰冷如霜，一股凌厉的气势从她身上升腾而起。作为苏家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她正要发作，手腕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住。
是陆巡。
他甚至没有看她，只是用一个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的眼神，制止了她所有的动作。
那眼神仿佛在说：别动，别惊扰了我的实验。
苏晚晴所有的怒火与气势，瞬间被这道眼神浇灭，只剩下无尽的敬畏与……恐惧。
她顺从地坐了回去，像一只收敛了所有爪牙的猫。
萧天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误以为是陆巡在约束自己的女人，心中更加得意。
“怎么？想通了？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拍了拍陆巡的脸颊，带着侮辱性的力道，“快点，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陆巡终于有了反应。
他没有理会萧天宇的叫嚣，甚至没有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狂妄脸庞。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用一种仿佛在与整个世界对话的轻柔语调，开口了。
“天穹。”
两个字，清晰而平静。
“连接萧天宇的私人神经链接终端。”
萧天宇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没听懂，但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陆巡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
“对，就是他大脑皮层下那个，通过‘衔尾蛇’组织搞到的黑市货，序列号是……”
陆巡顿了顿，仿佛在读取一串无形的编码。
“……SN-734B。”
“轰！”
这串编码如同九天惊雷，在萧天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私人神经链接终端！黑市货！衔尾蛇！
这……这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花费天价，通过绝对隐秘的渠道才弄到手的禁忌科技，是他能在这个圈子里横行无忌的底牌之一！
除了他和那个提供者，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惊骇与难以置信的恐惧。
然而，陆巡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告诉他，他父亲萧远山，在三分钟前，通过瑞士联合银行第7号秘密通道，挪用的那笔三百亿美金的海外秘密资金，己经被国际反洗钱组织联合冻结了。”
“资金代码：‘伊甸园’。”
“噗通！”
萧天宇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三百亿美金！
那是他们萧家最后的退路！是父亲耗费了数十年心血才建立起来的秘密金库！
三分钟前……被冻结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颤抖着手，想要去摸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冷汗，像是瀑布一样从他的额头滚落，瞬间浸湿了衣领。
陆巡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戏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解剖者看待标本的冰冷与专注。
“另外，问问他。”
陆巡的声音仿佛化作了恶魔的低语，钻进萧天宇的耳朵里，撕扯着他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
“代号‘牧羊人’，昨晚通过量子纠缠信道发给他的那串加密坐标，是什么意思？”
“牧羊人”三个字一出，萧天宇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如果说前面的秘密是让他恐惧，那么这个代号，就是首接宣判了他死刑的丧钟！
那是比他父亲，比整个萧家，甚至比“衔尾蛇”组织都更加至高无上的存在！那是他能获得这一切力量的源头！
是“神”的使者！
他……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
萧天宇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臂，手指颤抖地指着陆巡，那张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五官都错了位。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在问“你是谁”，而是在问“你是什么东西”。
因为在他认知里，人类，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些！
周围的看客们己经彻底傻眼了，他们听不懂那些什么终端、什么资金、什么牧羊人，但他们看得懂萧天宇的反应。
前一秒还不可一世的萧家大少，此刻却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在地上，抖如筛糠，满脸死灰，仿佛看到了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魔神。
整个茶室，死一般的寂静。
陆巡缓缓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
对他而言，这场“解剖”己经结束了。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线索——“牧羊人”。
至于这只被当做宠物的蝼蚁，己经失去了所有的研究价值。
就在萧天宇彻底崩溃，精神防线全面瓦解的同时，天穹冰冷的电子报告音，精准地在陆巡的脑海中响起。
【正在向地球移动的、被伪装成彗星的……曲率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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