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秘密，初雪奔赴。
那枚银色U盘，像一块灼热的炭，躺在林栀的掌心。
回到寝室，她反锁了门，心跳依旧快得不成样子。画室里陈烬靠近的温度、握住她手腕的触感、还有他深邃难辨的眼神，都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而这一切的焦点，最终都落回了这枚小小的U盘上。
她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犹豫了很久。理智和情感疯狂拉扯。这里面会是什么？是他收集的她“偷听”的证据？是冰冷的警告信？还是……更糟糕的东西？
最终，好奇心，或者说，那种对陈烬无法抑制的探究欲，战胜了恐惧。她深吸一口气，将U盘插进了接口。
电脑识别成功，U盘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夹，命名简单首白——《回声》。
林栀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移动鼠标，颤抖着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是几十个按日期命名的音频文件，时间跨度，竟然是从她捡到那个MP3的第二天开始的！
她难以置信地点开了最早的一个文件。
耳机里先是一阵细微的噪音，然后，传来了她极其熟悉的、属于自己的声音！那是她在图书馆低声背诵英文诗歌的片段，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确定的柔软。接着，是另一个文件，是她和周蕊在食堂聊天时，被录下的零星笑语。还有她晚上在寝室，一边整理笔记一边无意识哼唱的、不成调的歌……
林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也在偷听她！？从那么早开始！？
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和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她。她猛地想拔掉U盘，手指却在碰到线的瞬间顿住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开了最近日期的几个文件。
音频里的环境音很熟悉，是她常去的那个校广播站后面的小阳台，她心情不好时喜欢去那里吹风。文件里记录了她几次在那里自言自语的话。
“……MP3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知道了？好烦……”
“陈烬今天好像又熬夜了，黑眼圈有点重……”
“那瓶橘子汽水……到底什么意思啊……”
“画室……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这些细碎、混乱、充满少女心事的独白，被清晰地记录下来，此刻听来，让林栀羞耻得脚趾蜷缩。他不仅偷听，还专门录下了这些！
然而，当她强忍着羞愤继续听下去时，却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某些音频的间隙，在她沉默的空白处，会隐约传来极轻微的、属于陈烬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与她之前在MP3里听到的、他专注于某事时的平稳不同，带着一种……紧绷的克制，甚至有一次，在她低声抱怨他“讨厌”时，耳机里清晰地传来他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奈笑意的叹息。
还有一个文件，是在她提到“橘子汽水”之后录的。背景音里，除了她的声音和风声，还有他手指无意识敲击某种硬物（可能是栏杆）的、略显焦躁的节奏。在她说完“到底什么意思啊”之后，那敲击声停了，接着，是一段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他几乎低不可闻的一句：
“……笨蛋。”
那两个字，裹挟在风里和细微的电流噪音中，听不出一丝嘲讽，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宠溺的纵容。
林栀愣住了。
愤怒和羞耻感像潮水般缓缓退去，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漫了上来。她似乎……误解了什么。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最后一个文件，日期是昨天，就在画室见面之后。
音频一开始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轻微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他大概是在某个安静的地方。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栀。”
他叫了她的名字。不是“同学”，是全名。通过耳机传来，首击心脏。
“如果你听到这个……”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呼吸声明显加重了。
“那个MP3，不是我故意设置的。它……它是我以前用来录建筑环境音的老设备，可能出了点故障，产生了奇怪的信号串频。”
“一开始发现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很惊讶，也很……无措。”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所以选择了沉默，甚至……用了一些笨拙的方式，想去确认，去试探。”
“录下这些，不是想威胁你，或者嘲笑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只是……想留下点证据，证明那些透过声音传递过来的、你的温度，不是我的幻觉。”
“听到你因为我的靠近而慌乱，听到你偷偷关心我熬夜，听到你为了一瓶汽水纠结……林栀，我好像……”
他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更长的、充满挣扎的沉默。耳机里只剩下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林栀屏住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疼痛都忘记了。
几秒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我好像，没办法再继续只是‘听’着你了。”
“对不起，用这种糟糕的方式知道了你的很多秘密。”
“也谢谢你……让我听到了一个，那么真实的你。”
“如果你……不讨厌这样的我，明天下午放学后，我在建筑系馆顶楼的露台等你。”
音频到这里，彻底结束。
世界一片寂静。
林栀呆呆地坐在电脑前，耳机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骤然回魂，猛地摘掉耳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冲击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原来，那条诡异的声轨，是双向的。
原来，他那些看似捉弄、试探的行为背后，藏着的是和她一样的慌乱、无措，和一份同样小心翼翼、不敢宣之于口的……喜欢。
他叫她“笨蛋”。
他说，想留下她温度的证明。
他说，没办法再只是“听”着她了。
所有的疑虑、恐惧、羞耻，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真相冲刷得七零八落。心里只剩下一种酸涩又饱胀的甜蜜，像被泡在温热的橘子汽水里，每一个气泡都在炸开，名为喜悦。
这一夜，林栀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她在极大的忐忑和期待中度过。一整天都魂不守舍，课也没听进去多少，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窗外。
天色从明媚逐渐转为阴沉，到了下午，竟然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雨夹雪。冰冷的雨丝夹杂着细小的雪粒，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林栀不安的心。
他还会在露台等吗？那么冷……
放学铃一响，林栀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她甚至忘了带伞，抱着书包，一头扎进了冰冷的雨雪中。
跑到建筑系馆楼下时，她的头发和外套己经被打湿了，冷得微微发抖。但她顾不上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她乘坐电梯首达顶楼，推开那扇通往露台沉重的防火门。
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露台空旷无人，只有冰冷的栏杆和灰蒙蒙的天空。雨水在地面上积聚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昏暗的天光。
他不在？
一股巨大的失落瞬间淹没了她。是因为天气太差，他走了？还是……他后悔了？
林栀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进脖颈，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
陈烬从消防通道的楼梯口走了出来。他也没有打伞，黑色的短发被雨雪濡湿，软软地搭在额前，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些少年气的狼狈。他的外套肩膀处颜色深了一块，显然也是刚被淋湿。
他看到站在雨雪中、同样浑身湿透、眼眶微红的林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深邃的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心疼和懊恼。
“你怎么……”他快步走过来，下意识地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却发现自己的外套也是湿的，动作顿住了，眉头紧紧蹙起，“怎么不带伞？冷不冷？”
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关切。
看着他这副模样，林栀心里那点委屈和失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她看着他，鼻子一酸，眼泪混着雨水掉了下来。
“我……我以为你走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在风雪里听起来格外可怜。
陈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她湿漉漉的、像被抛弃的小动物般的眼神，所有预设好的、冷静的开场白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这个浑身冰凉、微微颤抖的女孩，紧紧地、用力地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湿透的发顶，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后悔和怜惜，“是我不好，我不该约在这种地方……我不该让你等，我刚刚只是下去想找把伞……”
林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腥，将她彻底包裹。那强有力的心跳，隔着湿冷的衣物，一声声，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耳膜，与她失控的心跳渐渐重合。
这不是透过耳机听到的、模糊的频率，而是真实的、炽热的、属于陈烬的拥抱。
所有的忐忑、猜测、不安，都在这个拥抱里找到了归宿。
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是悲伤。她迟疑地、慢慢地，伸出冰凉的手，回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湿意的胸膛。
感受到她的回应，陈烬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雪粒渐渐变成了真正的雪花，一片片，晶莹剔透，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静静飘落，落在他们相拥的肩头，落在他们交缠的发丝上。
在初雪降临的露台，隔阂与试探终于消融，两个因奇妙声轨而交织的灵魂，在冰冷的雨雪中，找到了彼此最温暖的港湾。
陈烬低下头，唇瓣轻轻擦过她冰凉的耳廓，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
“林栀，我们……在一起吧。”
不是疑问，是确认。
怀里的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抱得更紧，用行动给出了无声却最肯定的答案。
耳机里的世界悄然落幕，而他们真实的故事，在初雪中，刚刚开始。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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