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的糖，暗流的涌动。
恋爱的第一天，是在一种极不真实的眩晕中度过的。
林栀坐在教室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陈烬掌心的温度。教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她却只看到窗外枝头跳跃的麻雀，觉得它们叽叽喳喳的，像在唱她心里那支不成调却欢快的歌。
手机在桌面下亮了一下。
【J：下课了吗？】
简单的三个字，让她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她偷偷回复：
【林栀：还有十分钟。】
【J：北门等你，带你去喝点热的。】
北门……那是离他建筑系馆最近的门。这意味着，他们会一起穿过小半个校园。林栀的心跳蓦地加快了几分，是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将从那个只有彼此知晓的露台和安静的雪路，正式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下课铃响，她收拾好书本站起身，周蕊立刻凑了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哟，魂不守舍一上午了，有情况？”
林栀脸一热，含糊道：“没……没有啊。”
“少来！”周蕊压低声音，“我刚可看见了，建筑系那位大神，刚才在你们班级门口晃了一下，那眼神，啧啧，跟找丢了的小猫似的。”
林栀的心猛地一跳，他……他来过了？
她几乎是立刻抬眼望向门口，那里空空如也，但心跳却因此更快了。他是不是看她还没出来，才发信息问的？
“快从实招来！”周蕊不依不饶，“你跟我们男神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
“别瞎说……”林栀耳根都红透了，挣开周蕊的手，“我……我先走了！”
她抱着书包，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后传来周蕊和其他几个女生善意的哄笑声。那些笑声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后背，让她既羞赧，又有一种隐秘的、被祝福的喜悦。
跑到北门，远远就看到那个倚在墙边的身影。陈烬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微微低着头看手机，侧脸线条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清冷，引得进出校门的女生频频侧目。
林栀的脚步慢了下来，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有点泄气。他太耀眼了，像自带聚光灯，而她，习惯了阴影。
似乎心有灵犀，在她犹豫的瞬间，陈烬抬起了头。目光越过稀疏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那一刻，他脸上那种惯有的疏离感如同冰雪消融，眼底漫上清晰可见的柔和。他收起手机，朝她走了过来。
“跑什么？”他在她面前站定，很自然地伸手，将她耳边一缕跑乱了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周围似乎有目光聚集过来。林栀的脸“腾”地红了，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下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手这么凉。”他蹙了下眉，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揣在口袋外、有些冰凉的手，包裹进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
！！！！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
林栀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走了。”他语气平常，仿佛这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牵着她，坦然自若地汇入人流。
他的手很大，很暖，完全将她的手包裹住，那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熨帖着她微凉的皮肤，也一点点安抚了她内心的慌乱。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略带薄茧的粗糙感，那是长期握笔和接触模型的痕迹，带着一种真实的、属于他的力量。
他牵着她，走过林荫道，走过篮球场，走过熙攘的食堂门口。所过之处，几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惊讶、好奇、羡慕、甚至还有几道不那么友善的打量……林栀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视线的重量，她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出汗，下意识地想低头，想把自己藏起来。
“抬头。”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林栀，看着我。”
她怔了一下，依言微微抬起头，看向他。
陈烬正侧头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沉静，里面没有丝毫的闪躲或在意周围的目光，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不用在意别人。”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我们在一起，不需要躲藏。”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是啊，他们正大光明，为什么要害怕？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首了背脊，回握住他的手，朝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嗯。”
陈烬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和更深的柔和，他紧了紧相握的手，牵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刻，林栀忽然觉得，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阳光正好，身边的人掌心温暖，这就够了。
他带她去的是一家隐藏在巷弄里的暖饮店，店面不大，装修却很别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烘焙点心的甜味。陈烬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稔地跟老板打了声招呼，点了热乎乎的水果茶和一份招牌的舒芙蕾松饼。
“这里很安静，你应该会喜欢。”他替她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嗯。”林栀点点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里确实和她平时去的奶茶店不一样，更像一个可以安心待一下午的避风港。
热饮和点心很快送了上来。陈烬将她那杯水果茶往她面前推了推：“小心烫。”
他记得她怕烫。这个认知让林栀心里一甜。
“你经常来这里画图吗？”她捧着温暖的杯子，小声问。
“嗯，有时候思路卡住了，会过来坐坐。”他拿起自己那杯美式咖啡，喝了一口，“比画室安静。”
两人之间的对话自然而流畅，没有了最初的试探和紧张，也没有了耳机的阻隔，是真实的、面对面的交流。他跟她聊他正在做的设计，聊他喜欢的建筑师，偶尔也会问起她看的书，她写的诗。他听得很认真，眼神里带着鼓励和欣赏。
林栀发现，褪去“偷听”的滤镜，真实的陈烬更加丰富。他有才华，有见地，偶尔也会流露出一点属于天才的固执和骄傲，但对她，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耐心和温柔。
那份他递给她的U盘里，不仅仅有他的“告白”，更像是一份无声的交接。它宣告了那个奇幻“声轨时代”的结束，开启了他们真实接触的篇章。他们不再需要通过故障的电子设备去猜测彼此的心意，而是可以这样，坐在阳光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最普通的话，分享最琐碎的日常。
这种感觉，踏实而美好。
“下午有什么安排？”陈烬看着她小口小口吃着松饼，像只满足的仓鼠，眼底带着不自知的笑意。
“要去一趟广播站，”林栀咽下口中的食物，“下周有我的节目，要提前准备一下稿子。”
“广播站？”陈烬眉梢微挑，似乎想起了什么。
“嗯，”林栀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播放一些诗歌和音乐的那种。”
陈烬看着她，目光深沉了几分，忽然开口：“我记得你的声音。”
林栀一愣。
“在U盘里，”他解释，语气很平静，“有一次，你好像在试音，念的是……聂鲁达的诗。”
林栀的脸瞬间爆红。那是她第一次独立做节目，紧张得不行，一个人在广播站的小录音间里反复练习那首《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还因为一个读音卡壳了好几次……竟然……竟然也被他录下来了！
看着她恨不得把脸埋进杯子里的样子，陈烬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从胸腔震出来，带着磁性，好听极了。
“念得很好。”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真诚。
林栀头垂得更低了，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
从暖饮店出来，陈烬送她去广播站。走到那栋熟悉的旧楼楼下，林栀停下脚步：“我到了。”
“嗯。”陈烬看着她，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下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浅金。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轻轻抱了她一下。
这个拥抱不像初雪露台上那样用力，却更加缠绵和珍视。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落在她耳边：“去吧。结束告诉我。”
说完，他便松开了她，后退一步，目光温和。
林栀的心跳己经完全失控，脸颊绯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胡乱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跑进了广播站大楼。
首到跑到二楼的拐角，她才敢停下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呼吸。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那个拥抱的温度。
她捂住依旧发烫的脸颊，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原来，真实的恋爱，比透过耳机听到的，要动人心魄一千倍，一万倍。
而此刻，站在楼下的陈烬，看着那个仓皇逃跑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嘴角的弧度久久没有落下。他抬起手，指尖似乎还萦绕着她发丝的柔软触感。
这种真实触碰带来的满足感，是任何声音都无法替代的。
他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出几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来电显示——“父亲”。
阳光依旧明媚，但某种无形的、来自现实世界的压力，似乎己经悄然投射下来，在他刚刚变得明亮的世界里，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爸。”
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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