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特需病房区,夜晚格外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苏念坐在病床边,握着子墨终于退烧后微凉的小手,一夜未合眼。恐惧的余波仍在她西肢百骸间窜动,但看着儿子平稳的睡颜,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浑身发软。
天光微亮时,护士进来轻声换药,告知孩子情况稳定,再观察半天若无反复即可出院。苏念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强撑的精神一松懈,浓重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想去洗手间用冷水洗把脸,刚站起身,就因为久坐和精神透支,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一只坚实的手臂及时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胳膊,力道沉稳。
苏念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对上了陆淮琛深不见底的黑眸。他不知何时进来的,悄无声息,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领口微敞,带着些许褶皱,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谢谢……”苏念下意识地道谢,声音干涩沙哑,随即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臂,拉开了距离,戒备重新回到眼中,“陆总怎么还没走?”
陆淮琛看着她瞬间竖起的尖刺,眸色暗了暗,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露出冷意或嘲讽。他的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红血丝,语气是罕见的平淡:“孩子没事了?”
“嗯,退烧了,医生说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苏念偏过头,不想与他对视,目光重新落回儿子身上。
病房里陷入尴尬的沉默。只有子墨平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陆淮琛没有离开,也没有再靠近。他就站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孩子沉睡的小脸上。那张小脸褪去了病态的红潮,恢复了些许血色,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睡梦中,他咂了咂嘴,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妈妈……蛋糕……”
极其细微的声音,却让病房里的两个大人都怔住了。
苏念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一片。这是子墨之前跟她约定的,病好了要吃的奖励。
陆淮琛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那张与自己酷似的小脸,听着那声依赖的梦呓,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而陌生的情绪,像初春的溪流,悄然漫过心间干涸的河床。这就是他的儿子,血脉相连的儿子。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儿子。
他忽然想起陈铭调查报告中那些冰冷的文字,“身体健康,性格乖巧”,远不及此刻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触动。这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需要被呵护,被疼爱。
而过去五年,他完全缺席。
一种迟来的、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某种冲动的责任感,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
“出院后,需要静养。”陆淮琛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却不再是命令的口吻,更像是一种……陈述,“住处环境很重要。”
苏念立刻警惕地看向他:“不劳陆总费心,我家很好。”
陆淮琛没有理会她的拒绝,继续平静地说:“我在南山有一套公寓,环境清静,有保姆和家庭医生随时待命。”
“我说了,不用!”苏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侵犯的怒意,“陆淮琛,子墨是我的儿子,我会照顾好他!请你离开!”
她的反应在陆淮琛意料之中。若是以前,他会冷下脸,用更强硬的手段达到目的。但此刻,看着病床上那张恬静的小脸,再看着眼前这个像护崽母兽般、明明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撑着的女人,他心底那股惯常的冷硬,竟有些使不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苏念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他却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是苏念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妥协?
“随你。”他淡淡地说,目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孩子,“有事……可以让陈铭联系我。”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迈步离开了病房,没有回头。
苏念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没有逼迫,没有威胁,甚至……那最后一句,算是什么?一种变相的……让步?
这完全不像她认知中的陆淮琛。
她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走廊尽头,陆淮琛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苏念靠在门框上,心乱如麻。陆淮琛今晚的种种反常,像一团迷雾,让她更加不安。他到底想做什么?以退为进?还是……真的因为子墨生病,有了一丝触动?
她猜不透。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松警惕。南山公寓?家庭医生?这些看似优渥的条件,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的陷阱,目的还是为了接近、甚至夺走子墨。
她回到病床边,轻轻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发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陆淮琛使出什么手段,她都绝不会放手。
只是,她未曾察觉,那道她严防死守的心墙,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共患难,因着对方那意料之外的沉默和退让,己经被撬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而某些东西,正试图沿着这缝隙,无声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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