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清晨，京城细雪未歇。
刑部牢房深处，寒气如刀，铁链悬壁，发出细微的嗡鸣。
周全，是柳氏在时，负责苏府内外传递信息的人，那时候大部分信件或物品都会经过他的手。
周全蜷缩在墙角，粗布衣衫早己湿透，贴在身上冷得发僵。
他牙齿咯咯作响，眼神却仍死死盯着审讯官，像一头困兽。
“说！柳氏与二皇子私通军情，虎符从何而来？银账流向何处？”刑部差役拍案怒喝。
周全冷笑一声，声音沙哑：“我只是一介草民，哪懂什么虎符银账！你们冤枉好人，迟早会遭报应！”
“嘴还挺硬？”另一名差役冷笑，“夹棍伺候！”
话音未落，门外忽有脚步声轻缓而至。
惊蛰提着一只紫砂药壶推门而入，青衫素净，眉目沉静。
她将药壶轻轻搁在案上，揭开盖子，一缕清苦中带着微甜的香气袅袅升腾。
“周全，这个是赵嬷嬷生前最爱的安神汤。”他语气平和，仿佛只是来探望旧识，“我特意加了半钱‘醉梦草’——喝了，话就自然出来了。不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角落那副乌黑锃亮的夹棍，“就得尝尝这老祖宗传下来的手段了。”
周全岂能不知道这是什么！脸色一白，猛地往后缩去：“我不喝！你们这是屈打成招！”
惊蛰却不急，慢条斯理地倒了一盏，递上前：“对了，我知道一件事，看得我说的对不对？你的女儿去年是否嫁去南城布庄，夫家姓陈，生了个闺女，取名‘阿软’，如今寄养在姑母家。三岁了，最怕打雷，每回下雨都哭着喊爹娘。”
周全浑身剧震，瞳孔骤缩。
他猛地抬头，眼中惊惧翻涌——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连苏府主子都不知晓！
惊蛰垂眸，声音更低：“影阁查人，向来不留死角。你若开口，孩子还能平安长大；你若闭口不谈……明日城南陈家失火、妻离子散的消息，就能传遍大街小巷了。”
空气凝滞。
风从破窗灌入，吹得油灯摇曳不定。
周全嘴唇颤抖，终于崩溃般伏地痛哭：“我说……我说！是二皇子的人送来密令，让我传给柳氏，说只要扳倒苏晚卿，毁她名声、断她婚约，便许我和赵嬷嬷全家迁居江南，永不受查！那夜虎符交接，是赵嬷嬷亲自将钥匙递与我……让我藏在胭脂盒夹层里，送去了城南别院！”
差役疾笔记录，惊蛰却己转身离去。
雪地上留下两行浅痕，很快被新雪覆盖。
这份口供经王公公之手，未时刚过，便悄然呈入御前。
据说皇帝看完后沉默良久，指尖微微发颤。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书房烛影摇红。
萧玄夜立于窗前，玄袍如墨，手中把玩一枚黑玉棋子，指节修长，动作缓慢而精准。
窗外雪光映着他侧脸，冷峻如刀削。
脚步轻响，王公公躬身而入，双手奉上一封密折：“陛下昨夜召见兵部尚书，密议调禁军围剿陆铮部，但迟迟未发令。”
萧玄夜轻笑一声，唇角微扬：“父皇犹豫，是怕背上‘杀忠’之名。”
他转身走向案前，取出一幅绢画缓缓铺开——正是数日前陆铮帅案上那张“三枚棋子图”。
如今，画中多了一枚第西子，落在天元偏左，势压三方。
旁有一行小字，墨迹犹新：
“破局者生，执旧者亡。”
他对暗处低声道：“影七。”
黑影自梁上落下，无声跪地。
“将此画送入陆铮营中，附言——”萧玄夜声音冷冽如霜，“明日辰时，宫门开而不迎，则当以非常之举清君侧。”
一旁的王公公听了心头一震，几乎脱口而出：“殿下，这‘清君侧’三字一旦传出，可是大忌！”
“要的，正是大忌，”萧玄夜眸光骤冷。
影七领命而去。
王公公叹息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萧玄夜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飞雪，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随即又被深不见底的算计覆上。
他知道，皇帝最忌“清君侧”三字，一旦此言传出，必疑二皇子勾结边军、图谋不轨。
届时，先下手为强者，只会是那位自诩仁厚的帝王。
而这，正是他们等待己久的破局契机。
黄昏时分，雨雪交加。
苏晚卿独坐祖母院中暖阁，炭火噼啪，映得她眉眼温润如玉。
苏老太君握着她的手，指尖冰凉，声音微颤：“卿儿，你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与皇子对抗，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啊……而且，那件事里还有你爹呀！”
苏晚卿低头，轻轻抚着祖母手背，嗓音轻柔却坚定：“祖母，我不是为了斗赢谁，也不是贪图什么权势富贵。外祖一家满门忠烈，却被陷害满门抄斩，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至于父亲，就需要皇帝来治罪了。”苏晚卿突然起身跪在地上：“祖母，孙女不孝，这些年没少让您为我操心，现在还要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是晚卿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还望祖母恕罪，晚卿唯一能向您保证的是，苏府和您，一定会平平安安。”
老太君叹了一口气，眼角含泪，从身后拿着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了苏晚卿，并说道：“起来吧，祖母知道，这是你父亲欠你的，欠你母亲和你外祖父一家的，祖母不会再阻拦了，这个你拿去，会有大用。”
苏晚卿接过沉重的盒子，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没想到老太君会给她。
话音刚落，惊蛰匆匆进来，呈上一封无署名信笺。
她接过，展开——纸上仅八字：
“雪魄兰开，宫门将启。”
苏晚卿眸光一闪，如寒星乍现。
片刻后，她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八个字，笔锋凌厉如剑：
“风起之前，闭门焚香。”
她将纸条吹干，递给惊蛰。后者点头退下，身影没入风雪。
窗外，雨雪愈急。
她静静望着那株枯枝老梅，仿佛己看见它在烈火中绽放第一朵雪魄兰。
屋外的雪仍未停。
檐下冰凌垂落，似剑指苍天。
远处宫墙巍峨，隐匿于风雪深处，静得可怕。
夜渐深，万籁俱寂。
唯有更鼓声断续响起，敲在人心上，一声比一声沉重。
谁也不知，明日天明之时，这座京城将迎来怎样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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