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沉重得如同水银般灌满感官的粘稠黑暗。无数扭曲的、由规则错误构成的碎片在其中沉浮、碰撞，发出无声的尖啸。秋柏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在这片混乱的、源于现实背面的信息洪流中无助地飘荡。
他“看”到魁山那结晶化的身影在黑暗中发出最后的、温暖而坚定的光芒，如同灯塔，却迅速被涌来的暗黄色错误代码吞噬、覆盖。
他“看”到沈霜绛的生命火焰如同风中残烛，被无数细密的、蠕动的暗黄色丝线缠绕、勒紧，愈发微弱。
他“看”到未羊的精神力场如同破碎的琉璃，布满了裂痕，仍在顽强地闪烁着。
而更多的，是那片充斥着“地笼”残骸的、即将崩溃的规则乱流，以及裂缝背后那无数道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尤其是其中一道……那道让他感到诡异熟悉的视线，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刺入他的意识核心，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带着锈蚀痕迹的烙印。
剧痛。
并非肉体的疼痛，而是源于认知层面、灵魂层面的撕裂感。强行窥视、干扰规则，哪怕只是最浅层、最局部的，所带来的反噬也远超他的承受极限。他的大脑仿佛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并且不断出错的破碎宇宙，每一个错误的闪烁，每一次规则的摩擦，都带来一次精神层面的爆炸。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在这无尽的混乱与痛苦中彻底瓦解时，一股清凉的、带着镇定药剂特有的草木清香的温和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他的感知。这力量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狂暴的错误规则碎片，抚慰着他濒临崩溃的精神，将他从那片黑暗的规则深渊边缘，一点点拉了回来。
是未羊。即使自身状态极差，她依旧在用残存的力量和精湛的药剂学知识，试图稳定他的情况。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密的感知力场笼罩了他。这股力量冰冷而客观，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开始梳理他脑海中那些狂暴杂乱的规则信息流，试图将它们分门别类，压制、隔离那些最具破坏性的部分。
是“归墟”总部的支援到了，其中必然有擅长精神领域和能量控制的顶尖能力者。
在这两股力量的共同努力下，秋柏的意识终于从那片恐怖的规则乱流中逐渐剥离，沉重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归墟”总部医疗中心那熟悉的、泛着柔和白光的无菌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高浓度元物质稳定剂的味道。身体像是被彻底拆散后又勉强组装起来，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传递着极致的疲惫和隐痛。尤其是双眼，即使闭着，也能感觉到内部仿佛有细小的砂轮在不停摩擦，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一种奇异的……“过度清晰”感。
“你醒了。”一个平静的、带着电子合成质感的女声在旁边响起。不是沈霜绛，也不是未羊。
秋柏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无框眼镜、眼神冷静得如同精密仪器的年轻女性站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电子记录板。她是总部医疗部门的高级研究员，代号“白芷”，以冷静和高效著称。
“感觉如何？”白芷一边快速记录着旁边仪器上跳动的数据，一边问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像被……拆了……”秋柏的声音沙哑干涩，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
“认知过载与规则反噬的典型症状。你的大脑处理了远超其负荷的异常信息。”白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秋柏的眼睛，“你的虹膜出现了异常纹路，类似氧化金属的锈蚀斑痕。这是之前从未记录过的现象。能描述一下你失去意识前，‘看’到了什么吗？”
秋柏沉默了一下，那些混乱、恐怖的规则景象再次浮现脑海，让他一阵心悸。他斟酌着词句，避开了关于那道“熟悉视线”的部分，尽量客观地描述了那种看到“规则错误”和“信息bug”的奇特视野，以及他对“地笼”本质的“理解”。
白芷的记录笔停顿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书写起来。“规则层面感知……这超出了常规精神系或感知系能力的范畴。更接近于……某种底层协议的‘检测机制’。”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研究兴趣，“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沈霜绛队长会选中你。你的‘异常’，并非战斗向，而是更本质的……‘诊断’向。”
诊断？秋柏心中苦笑。这种“诊断”差点要了他的命。
“沈队长……未羊姐……她们怎么样？”秋柏更关心这个。
“沈霜绛队长伤势极重，规则性侵蚀深入脏腑和精神域，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十二归墟 生命体征由维生系统维持，情况……不乐观。未羊专员精神力透支严重，伴有规则污染残留，正在接受隔离净化治疗，但无生命危险。”白芷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内容却让秋柏的心沉入了谷底。
沈队……情况竟然如此糟糕。
“魁山……”秋柏的声音更低。
“魁山专员确认牺牲。”白芷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英勇行为为你们争取到了关键时间，其残留的结晶化遗骸己被回收，内部检测到高度凝聚的守护意志残留，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研究价值……秋柏闭上眼睛，胸口一阵闷痛。曾经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冰冷的“研究价值”。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自动门滑开，一个穿着深灰色制服、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肩章上的纹路显示其权限极高，正是“归墟”总部的几位副总指挥官之一，代号“玄武”。
玄武对白芷点了点头，后者会意，收起记录板，无声地退了出去。
舱内只剩下秋柏和玄武。
玄武走到床边，目光沉静地看向秋柏，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观察了他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秋柏，”玄武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首先，我代表‘归墟’，感谢你在‘地笼’事件中的英勇表现。你的能力，虽然刚刚觉醒，但为我们理解并应对这种新型威胁，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前所未有的视角。”
他的语气很郑重，但秋柏并没有感到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
“根据未羊专员的报告，以及我们对你生理数据的分析，你觉醒的能力，我们暂时命名为——‘锈蚀瞳’。”玄武继续说道，“它能首观地观测到元物质对现实规则的污染、篡改程度，甚至能定位规则体系中的‘薄弱点’或‘错误节点’。这能力……非常特殊，也非常危险。”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地笼’的出现，以及你看到的裂缝后的那些‘视线’，证实了我们最坏的猜测——我们面对的，并非无意识的自然现象或低等蚀变体，而是可能存在着的、拥有高度智慧并能主动利用元物质和规则漏洞的‘敌对意识体’。它们的目的不明，但显然，它们在系统地、有计划地测试我们的防御，试图瓦解我们的现实结构。”
“而你的能力，‘锈蚀瞳’，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提前发现这些‘规则层面攻击’并加以应对的武器。”
秋柏听着，感觉后背发凉。武器的比喻让他不适，但他明白玄武的意思。
“总部决定，”玄武的声音不容置疑，“即刻起，你的保密等级提升至最高级。关于‘锈蚀瞳’能力的详细信息，仅限最高指挥部及特定研究团队知晓。你将接受最严格的保护和最专业的训练，以尽快掌握并控制你的能力。”
“那沈队长呢？魁山的仇呢？”秋柏抬起头，眼中那尚未完全消退的锈蚀纹路隐隐流转。
“沈霜绛队长我们会倾尽所有资源进行救治。至于复仇……”玄武的眼神深邃如海，“记住，秋柏，个人的仇恨在种族存亡面前是渺小的。我们要做的，是理解它们，阻止它们。你的能力，是关键。你需要变得更强，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
玄武离开后，秋柏独自躺在医疗床上，望着天花板。
守护……
这个词从玄武口中说出，带着宏大的、冰冷的使命感。但对他而言，守护的意义更具体——守护像未羊这样并肩作战的同伴，守护像沈霜绛这样给予他信任（尽管方式冰冷）的引路人，守护那些可能像李栗夏一样消失在未知中的人……甚至，守护那个曾经平凡、只想躺平的自己，所珍视的、或许再也回不去的日常。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平凡无奇的手掌。就是这双手，在绝望关头，窥见了世界的“错误”。
就是这双眼睛，此刻正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己然改变的人生。
“锈蚀瞳”……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代号。
这究竟是上天的恩赐，还是命运更加残酷的诅咒？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他必须驾驭这股力量，在这片逐渐被“锈蚀”的现实废墟中，找到一条生路，不仅为自己，也为那些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而那道裂缝背后熟悉的“视线”，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悬在他的心头。
谜团，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能力的觉醒，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加……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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