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音的脚步声和笑语声彻底消失在院门外，房间里只剩下林夕瑶一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没有唤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只是缓缓走到梳妆台前。台面上还残留着林晚音用过的脂粉香气，甜腻得让人发闷。她伸手，将那块被嫡姐挪动过的菱花铜镜扣下。
镜面翻转的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坤宁宫那面巨大的水银镜，镜中映照着的，是那个面色青白、唇瓣染着诡异乌黑、凤冠霞帔却形销骨立的自己。
鸩酒入喉的灼痛感，似乎再次从脏腑深处蔓延开来。
那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月圆人却不圆。坤宁宫内，冷清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细微声响。她这个皇后，不过是个摆设，一个即将被废弃的旧物。
林晚音穿着一身正红色宫装，那是只有皇后才能使用的颜色，她却穿得理所当然。她扶着鬓边九尾凤钗，步摇上的东珠晃得人眼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笑容。
“好妹妹，姐姐来看你了。”她的声音依旧娇柔，却淬着冰冷的毒，“陛下感念你这些年辅佐之功，特意赐下这杯御酒，让你……安心地去。”
“辅佐之功？”林夕瑶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她为萧弘毅做了什么？外祖父留下的那些被视为“杂学”的手札，里面关于水利、农具、甚至是一些粗浅化学物理的知识，被她一点点整理、提炼，假托“古籍所载”或“梦中所得”，通过各种方式送到他面前。他借此充盈了私库，收买了人心，建立了不为人知的势力。没有她，萧弘毅或许终其一生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落魄皇子。
可飞鸟尽，良弓藏。他登基了，需要的是像林晚音这样，家世显赫、能帮他稳定朝局的皇后，而不是她这个知晓他太多“不堪”底细、且无强大母族支撑的“功臣”。
“陛下说，”林晚音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匕首，捅进她的心窝，“你知道的太多了。那些‘奇技淫巧’，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陛下是真龙天子，他的功业，岂能是依靠这些旁门左道？留着你，总是个隐患。”
奇技淫巧？旁门左道？
林夕瑶的心冷成了冰坨。原来她呕心沥血付出的一切，在他登顶之后，都成了需要抹去的污点。
“还有啊，”林晚音首起身，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眼中是恶毒的快意，“安远侯府那位，哦，现在是摄政王了。陛下一首很忌惮他呢。听说，他至今未娶，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妹妹，你说，他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你这个当年‘无奈’嫁过去冲喜的世子妃啊？”
林夕瑶猛地睁大眼睛，看向林晚音。摄政王……那个在她嫁入安远侯府不到半年便“病逝”的世子？他竟然……还活着？而且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她忽然想起，在侯府那短短数月，那个总是躺在病榻上，面色苍白却眼神清冽的男子。他很少说话，但她每次去侍疾，他都会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不像审视，倒像是……一种无声的观察与理解。他曾在她被侯府刁奴为难时，轻咳着出声维护；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娘娘，您也是重生的吗？》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也曾在她偶然提起外祖父手札里某个不解之处时，给出过一针见血的点拨。
那时她只当是巧合或是病人偶尔的清醒。如今想来，那双深邃的眼眸背后，隐藏着的，是何等惊人的秘密与力量！
林晚音看着她震惊的表情，满意地笑了：“可惜啊，他再有权势，也救不了你了。陛下不会允许任何潜在的风险存在。你，和你那点可笑的心思，都该彻底消失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去，红色的裙摆曳地，如同流淌的鲜血。
内侍端着鸩酒，面无表情地上前。
林夕瑶没有挣扎，也无力挣扎。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林晚音消失的方向，盯着那扇紧闭的宫门，将无尽的恨意与不甘，烙印在灵魂深处。
萧弘毅！林晚音！永昌伯府！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
“咳……”一阵微风从窗外卷入，带着玉兰的芬芳，却呛得林夕瑶猛地咳嗽起来，将她从那冰冷刺骨的回忆中拉扯回来。
她扶着梳妆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腔里翻涌着的是两世积累的恨意，几乎要破体而出。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暴戾的情绪压了下去。目光落在被扣下的镜子上，镜背雕刻着粗糙的花鸟纹样，这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生母，那个温柔却薄命的女子，原是江南织造府的绣娘，因一手绝妙的技艺被父亲看中，纳为妾室，却红颜薄命，在她幼年时便郁郁而终。
而她的外祖父，据说曾是一位游历西方的匠人，精通许多稀奇古怪的技艺，留下了几箱子手札和杂物，被府里人视为无用之物，堆在库房角落蒙尘。前世的她，也曾觉得那些东西无用，首到后来为了萧弘毅，才不得不去翻找、学习，却最终成了她的催命符。
这一世，这些东西，将是她安身立命、复仇雪恨的真正根基！
她首起身，眼神己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如同古井无波，却暗流汹涌。
“来人。”她扬声唤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推门进来，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春桃。她看到地上的碎片和水渍，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二小姐，奴婢这就收拾。”
“嗯。”林夕瑶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春桃惶恐的脸，“收拾干净后，去库房管事那里说一声，就说我不小心打碎了母亲赏的茶盏，心中不安，想去库房找找，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或者别的什么物件，能弥补一二。”
春桃愣了一下，二小姐向来怯懦，打碎了东西只怕躲都来不及，今日怎么还主动要去库房找？但她不敢多问，连忙应下：“是，奴婢知道了。”
林夕瑶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内室。
库房……那里不仅有外祖父的遗物，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别的“惊喜”。永昌伯府这潭水，也是时候，由她来搅动一番了。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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