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悄然出现的菖蒲，如同一个确认的暗号，让林夕瑶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萧景玄不仅收到了药，更领会了她的意图，并迅速做出了回应。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纽带又牢固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日，墨韵堂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涌动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配合。林夕瑶不再刻意回避柳姨娘，有时甚至会“恰好”在她送药后，端着一碟自己做的清淡点心去正房请安，美其名曰“请世子爷尝尝新口味”，实则是借机观察萧景玄的气色，以及确认那混入蜡丸的药是否顺利服用。
萧景玄依旧寡言，对她的“殷勤”反应平淡，但林夕瑶敏锐地察觉到，他偶尔看向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与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或许是审视中的评估，也或许是绝境中抓住浮木的审慎依赖。
这日清晨，林夕瑶去松鹤堂请安时，发现苏氏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连带着对萧婉如的奉承都有些心不在焉。请安结束后，林夕瑶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柔声问道：“姨奶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孙媳见您神色似有倦怠。”
苏氏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景玄那孩子。太医署的李院判今日会过府诊脉，只是他性子孤拐，用药又挑剔，每每都闹得不甚愉快。”
李院判？林夕瑶心中微动。此人是太医院院判，医术高明，但性情古板固执，在宫中地位超然，等闲请不动他。苏氏能请动他，想必是花费了不少心力，也足见她对萧景玄病情的重视（或者说，对世子之位稳固的重视）。而萧景玄的“不配合”，恐怕并非任性，而是深知药石无效，甚至有害的清醒与抗拒。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展示价值，又能进一步获取苏氏信任，甚至可能接触到太医诊断细节的机会。
“姨奶奶宽心。”林夕瑶语气温婉，“世子爷久病，心情郁结也是常情。李院判医术精湛，定有良方。只是……”她适时地停顿了一下，面露些许迟疑。
“只是什么？”苏氏看向她。
“只是孙媳听闻，久病之人，体内多有郁结之气，若强行进补或施用虎狼之药，恐虚不受补，反生他症。或许……可在太医问诊开方之后，辅以一些温和的药膳或香疗，徐徐图之，或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她将自己的提议包裹在关心和辅助的角度，显得毫无攻击性。
苏氏闻言，若有所思。她这些年为了萧景玄的病殚精竭虑，各种方法都试过了，效果甚微。林夕瑶之前的安神香包确实有效，让她对这位新孙媳的“偏方”多了几分期待。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苏氏沉吟道，“既然如此，稍后李院判问诊时，你便在一旁听着，仔细记下方子。回头拟几个温和调理的药膳方子给我瞧瞧。”
“是，孙媳遵命。”林夕瑶垂首应下，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
上午巳时，李院判果然准时到来。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在苏氏和林夕瑶的陪同下，进入墨韵堂正房。
萧景玄半倚在榻上，脸色比前几日似乎好了一点点，至少那抹不正常的潮红褪去了些，但依旧苍白。他对李院判的到来反应冷淡，只在对方行礼时微微颔首。
李院判上前诊脉，手指搭在萧景玄腕间，闭目凝神许久，眉头越皱越紧。他又仔细查看了萧景玄的舌苔、眼睑，问了几句日常饮食起居，萧景玄皆以最简短的词语回答。
“世子脉象沉细弦紧，气血双亏，心脉尤弱，似有寒邪凝滞之象……”李院判捋着胡须，沉吟道，“此乃沉疴痼疾，非朝夕可解。老夫观世子唇甲色淡，乃血不荣筋之兆，当以温阳补气，活血通络为主……”
他提笔便开始写方子，用的多是人参、黄芪、附子等大补大热之药。
林夕瑶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冷笑。果然是这套！用温补之药去“对抗”那根本不存在的“寒邪”，殊不知真正的元凶是阴寒的礞石之毒！这般用药，不仅无效，反而可能因为药性冲突，加重身体负担，甚至激发礞石的毒性！
她看到萧景玄在李院判开方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随即闭上眼，不再理会。
李院判开完方子，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告辞离去。
苏氏拿着方子，眉头紧锁，显然也对这千篇一律的诊断和方子感到无奈。
回到松鹤堂，苏氏将方子递给林夕瑶：“你看看。”
林夕瑶接过方子，快速扫过，心中己有计较。她并未首接否定李院判的方子，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而是指着方中几味药，语气谦逊地说道：“姨奶奶，李院判医术高明，所开之方自是极好的。只是孙媳想着，世子爷虚不受补，这附子、肉桂等药性过于猛烈，是否可酌情减量，或佐以一些性平和的药材，如茯苓、山药等，先固本培元，再徐徐图之？另外，孙媳之前提过的安神香疗，或也可同步进行，助世子爷宁心安神，于康复亦有益处。”
她的话既维护了李院判的权威，又提出了更稳妥的补充建议，显得思虑周全。
苏氏仔细看了看方子，又想了想林夕瑶的话，觉得颇有道理。这些年萧景玄用了太多猛药，身体却不见起色，或许真该换换思路了。
“就依你所言。”苏氏最终拍板，“这方子上的药，先按七成的量抓取。你再拟几个药膳方子，一并交给厨房去办。香疗之事，也由你负责。”
“孙媳定当尽心。”林夕瑶恭顺应下。
第一步，成功了。她不仅获得了参与世子病情调理的资格，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用药的方向。这为萧景玄暗中服用化解礞石之毒的药物，创造了更安全的环境。
初试牛刀，锋芒虽未完全展露，但己精准地切入要害。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第二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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