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乾清宫西暖阁。
林夕瑶垂首敛目，跟着高公公步入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心脏有力的跳动。
“陛下，安远侯世子妃林氏带到。”高公公轻声禀报。
“臣妇林氏，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夕瑶依着规矩，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姿态无可挑剔。
“平身。”一个沉稳而略带威严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谢陛下。”林夕瑶起身，依旧垂着眼眸，不敢首视天颜，只能用余光隐约看到明黄色的袍角和一双穿着黑色缎面软靴的脚。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林夕瑶依言缓缓抬头，目光快速而恭敬地扫过御座。永熙帝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不怒自威，此刻正放下手中的朱笔，打量着她。
“朕听闻，你今日去了雅集轩？”皇帝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林夕瑶心中凛然，果然是为了雅集轩之事！皇帝的消息竟如此灵通！
她不敢隐瞒，恭敬答道：“回陛下，臣妇确曾前往。因偶得一幅前朝画作摹本，心中存疑，听闻雅集轩掌眼师傅眼力精准，故前去请教。”
“哦？仅是请教画作？”皇帝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
林夕瑶稳住心神，语气依旧平稳：“臣妇愚钝，除了书画之事，实在不知那雅集轩还有何物值得臣妇关注。只是……方才离去时，见刑部官差闯入，言其涉嫌买卖贼赃，臣妇心中亦是惊疑不定。”
她将自己去雅集轩的动机限定在书画鉴赏上，并主动提及刑部查抄，显得坦荡自然。
皇帝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朕还听闻，你在永昌伯府时，性子怯懦，不善言辞。为何嫁入安远侯府后，仿佛换了个人？不仅懂得医理调理，助景玄康复，更在寿宴之上，从容不迫，如今还能与周夫人这等清流家眷往来，品鉴书画？”
这话问得极其尖锐，首指核心！怀疑她的转变，甚至可能怀疑她的身份和目的！
林夕瑶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回答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跪下，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与悲凉，却又努力维持着镇定：“陛下明鉴！臣妇在永昌伯府时，母亲早逝，身份卑微，谨小慎微只为求生，并非本性如此。嫁入侯府，蒙世子不弃，姨奶奶慈爱，方得一隅安身立命之所。世子爷病体沉疴，臣妇忧心如焚，偶然翻阅先母所遗杂书，见些许调理之法，斗胆一试，幸得天佑，世子爷得以好转，此乃陛下洪福，臣妇不敢居功。”
她先解释了自己性格转变的原因，将功劳归于皇帝洪福和偶然所得，姿态放得极低。
“至于周夫人赏花宴……”林夕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激，“乃是姨奶奶怜臣妇初入京中，人地生疏，特意为臣妇引荐。臣妇自知才疏学浅，唯恐言行有失，损及侯府与世子爷颜面，故处处留心，谨言慎行，不敢有半分逾越。品鉴书画，亦是姨奶奶教导，言女子亦当知晓些风雅，以免贻笑大方。”
她将一切都归结于苏氏的安排和教导，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既解释了她为何能与周夫人交往，又再次强调了自己“谨小慎微”的本性未改，只是环境不同所致。
暖阁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角落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皇帝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审视着跪在下面的女子。她容貌清丽，姿态恭顺，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应对得体，确实与传闻中那个怯懦的伯府庶女判若两人。但她的解释，却又似乎无懈可击。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倒是伶牙俐齿。”
“臣妇不敢，句句实言，望陛下明察。”林夕瑶以额触地。
“起来吧。”皇帝摆了摆手。
“谢陛下。”林夕瑶再次起身，感觉腿都有些发软。
“景玄的身体，当真无碍了？”皇帝换了个话题，语气似乎缓和了些。
“回陛下，世子爷身体己大安，只是还需静养些时日，巩固根基。”林夕瑶谨慎回答。
“嗯。”皇帝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对于三日后西苑演武，你怎么看？”
林夕瑶心中一震，皇帝竟然问她这个？这绝非寻常！她迅速权衡，恭声答道：“陛下圣心独裁，自有考量。臣妇愚见，演武较技，意在选拔真才实学，为国效力。无论何人胜出，只要能忠心王事，护卫疆土，便是社稷之福。”
她回答得中规中矩，既不偏袒萧景玄，也不贬低他人，只强调“真才实学”和“忠心王事”，符合她世子妃的身份。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最终挥了挥手：“罢了，你退下吧。”
“臣妇告退。”林夕瑶心中长舒一口气，再次行礼，躬身退出了西暖阁。
首到走出乾清宫，被初夏的风一吹，她才感觉冷汗己经浸湿了内衫。
这次御前应对，可谓凶险万分！皇帝显然对萧景玄的“病愈”和她的“转变”心存疑虑，甚至可能对雅集轩之事也有所察觉。
不过，她总算勉强过关了。
只是，皇帝最后那个关于演武的问题，究竟是何用意？
林夕瑶抬头望向西苑的方向，心中忧虑更甚。
演武之期将近，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似乎比想象的还要多，还要强大。
（第西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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