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杂役峰。
深秋的暮色总是来得早些，带着一股子浸入骨髓的凉意，将连绵的殿宇楼阁都涂抹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山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泣。
杂役弟子居住的区域，更是显得破败清冷。一排排低矮的木屋挤在山坳里，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朽坏的木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草药渣子混合的气息。
林枫从散发着霉味的硬板床上撑起身子，胸口还隐隐作痛。那是三天前被监工师兄用带着尖刺的荆棘鞭子抽的，只因为他挑的灵泉水比规定少了半桶。伤口结了一层薄痂，动作稍大些，便又裂开，渗出暗红的血丝，将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杂役服黏在皮肉上。
他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伸手从床头摸过一个粗陶碗，里面是半碗清澈见底、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他仰头，几口喝尽，那点可怜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却丝毫驱不散腹中的饥饿和浑身的寒意。
窗外，传来其他杂役弟子刻意放大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今天是发放月例的日子！”
“嘿，早知道了！可惜啊，再多的灵石，跟某些人也没什么关系，杂灵根的废物，领了也是浪费天地灵气。”
“小声点，人家听见了……”
“听见又如何？一个入门三年，还在炼气一层打转的废物，还能翻天不成？”
嘲讽的话语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林枫的耳膜。他握着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这样的言语，他听得太多，早己麻木。只是心底最深处，那一点名为不甘的火焰，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他默默下床，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去。
门外议论的几人见他出来，声音戛然而止，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戏谑，像躲瘟疫一样让开道路。林枫目不斜视，拖着依旧有些虚浮的脚步，汇入了前往庶务堂的人流。
庶务堂前，早己排起了长龙。杂役弟子、外门弟子，泾渭分明。外门弟子们衣着光鲜，谈笑风生，气息悠长；而杂役弟子们大多缩着脖子，面带菜色，眼神浑浊。
林枫排在杂役弟子的队伍末尾，低着头，看着自己露出脚趾的破旧布鞋。
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终于轮到他了。
庶务堂执事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瞥了一眼林枫腰牌上刻着的“杂役丁字柒叁”和后面标注的“五行杂灵根，劣等”字样，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随手从身后的灵石堆里拈出三块指甲盖大小、色泽暗淡、灵气稀薄的下品灵石，像丢垃圾一样扔在柜台上。
“丁字柒叁，林枫，月例三块。”声音干巴巴，没有一丝温度。
“多谢执事。”林枫低声道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拿那三块关乎他接下来一个月修炼能否有一丝进展的灵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灵石的瞬间，一只穿着锦缎云纹靴的脚突然踩在了那三块灵石上，力道之大，让柜台都微微一震。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林‘天才’吗？”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响起。
林枫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
只见一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面容带着几分刻薄嚣张的青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咧开，满是嘲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身着内门服饰的跟班，抱臂而立，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张……张师兄。”林枫认出了来人，内门弟子张狂，仗着有个长老亲戚，在宗内一向横行霸道，尤其喜欢欺凌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杂役弟子。
“怎么，林枫，见到师兄，连礼数都忘了？”张狂脚上用力，将那三块下品灵石碾得咯吱作响。
林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躬身行礼：“见过张师兄。”
“这还差不多。”张狂满意地点点头，脚却并未移开，“我说林枫啊，你看你，一个五行杂灵根，修炼就是浪费资源。这三块灵石，放在你手里，跟石头也没什么区别。不如孝敬师兄我，也算你为宗门做点贡献了，如何？”
他身后的跟班发出一阵哄笑。
周围排队弟子的目光齐刷刷聚集过来，有同情，有漠然，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麻木和隐隐的快意。没有人出声，没有人阻止。
林枫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张师兄，这是……宗门发给我的月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宗门发的？”张狂眉毛一挑，俯下身，凑近林枫，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阴冷，“宗门养着你这个废物，己经是天大的恩情！你还敢跟师兄我讨价还价？”
他猛地抬脚，却不是移开，而是狠狠一脚踹在林枫的小腹上！
“噗！”
林枫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位了一般，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蜷缩起身子，眼前阵阵发黑。
“废物就是废物，连一脚都挨不住。”张狂嗤笑一声，弯腰拾起那三块沾了灰尘和点点血迹的灵石，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抛给身后的跟班，“赏你们了。”
他走到蜷缩在地的林枫身边，用靴子尖踢了踢他的脑袋，语气轻蔑：“记住，垃圾，就该待在垃圾该待的地方。下次再让师兄我看见你碍眼，就不止一脚这么简单了。”
说完，带着一阵嚣张的笑声，扬长而去。
周围的弟子默默地看着，庶务堂执事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继续耷拉着眼皮，给下一位弟子发放月例。
冰冷的青石地面，寒意透骨。小腹处的疼痛一阵阵抽搐，嘴角残留着腥甜。林枫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因为痛苦和屈辱而微微颤抖。西周那些或怜悯或嘲讽或麻木的目光，像无数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背上、心上。
为什么？
就因为我是杂灵根？
就因为我弱小？
就活该被如此践踏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不甘、委屈、悲凉……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鲜血从咬破的唇角溢出，混合着之前的血污，滴落在尘埃里。
没有人注意到，他紧贴胸口的位置，那枚自幼便戴在身上、材质不明、颜色灰暗、毫不起眼的祖传玉佩，在沾染了他温热血迹之后，内部似乎极轻微地、若有若无地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微光。
那光芒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林枫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在身后一片复杂的目光中，一步一挪，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那间破败、清冷的杂役木屋走去。
他的背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单薄而孤寂。
仿佛随时会被这冰冷的仙山夜色彻底吞没。
作者“建媚的小故事”推荐阅读《吾以凡心执天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VK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