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午后，太阳晒得柏油马路软塌塌的，几乎要冒出烟来。孙家那栋三层自建小楼里，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还混杂着一股布料纤维、隔夜茶水和某种名叫“躺平”的家族气息混合在一起的、一言难尽的味道。
孙雨岚，孙家二小姐，此刻正以一个高难度的“葛优瘫”霸占了客厅里那套唯一还算体面的绒布沙发。她两条腿翘在沙发扶手上，脚丫子晃悠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
“家人们！看到了吗？这就是当代年轻人的现状！”她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努力瞪大那双遗传自老妈、但因为长期熬夜追剧而略显无神的眼睛，“贫穷，但优雅！落魄，但自信！主要靠的，就是这一身反骨，和……以及对未来月入十万的坚定信念！”
屏幕上是她刚发的第N条短视频，滤镜开得她亲哥孙宇霆路过都未必认得出来。评论区十分热闹，充满了“哈哈哈又开始了”、“岚岚今天破产了吗？”、“梦想还是要有的，不然喝西北风都没味儿”之类的友好互动。
孙雨岚清了清嗓子，准备进行今天的第108次创业宣言。她从沙发上一骨碌坐起来，捋了捋睡歪了的睡衣领子，试图营造一点严肃的氛围。
“爸，妈，哥！”她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孙雨岚，正式决定，进军首播带货行业！目标，一个月内，粉丝破百万，月薪十万，走上人生巅峰！”
回应如期而至，且精准打击。
厨房方向传来她爸孙厂春中气十足的冷笑，伴随着水龙头哗哗和用力刷锅的声音：“月薪十万？你先把你前天欠我的五十八块奶茶钱还了！还有上星期顺走我放在鞋柜上买辅料的三十，一起结清！”
孙雨岚脖子一梗：“那叫投资！等我赚了钱，双倍奉还！”
客厅角落的麻将桌上，她妈刘栀琴女士正襟危坐，对面是三个牌搭子的虚拟影像——她最近沉迷一款线上麻将APP，打得昏天暗地。刘女士手指夹着一张牌，眉头紧锁，对女儿的豪言壮语充耳不闻，只在摸到一张好牌时，眼皮才吝啬地抬了一下，嘴里嘟囔：“别吵别吵，关键局，娘嘞，这张牌……啧，好像要胡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方城世界里。
最绝的是她哥孙宇霆。
那位孙家大少爷，正端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午后的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他微微低着头，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侧脸线条冷峻，手里捏着一把银色小剪子，正对着一块墨绿色的、带着诡异光泽的布料进行精密裁剪。动作优雅得像在完成一场外科手术。
他甚至没回头，只用那能把人冻出三尺冰碴子的清冽嗓音，轻轻吐出两个字：
“废物。”
孙雨岚：“……” 习惯了，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无视这些阻碍她成功的杂音。不就是家人嘛，就是用来拖后腿的！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首播按钮，标题取得十分耸动：《震惊！揭秘月薪十万网红の真实（咸鱼）日常！》。
“哈喽哈喽！宝宝们下午好！欢迎来到岚岚的首播间！”她瞬间切换营业模式，笑容甜美，“今天带大家沉浸式体验一下，未来顶流网红的家庭生活环境！首先，是我们家的核心功能区——客厅！”
镜头一晃，先扫到麻将桌边的刘栀琴女士。刘女士今天手气似乎不错，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手机里传出“碰！”“杠！”的电子音效。
“这位是我美丽的母亲刘女士，她的主要事业是……呃，守护国粹，促进民间棋牌文化交流。”孙雨岚面不改色地胡诌。
弹幕飘过：“阿姨气质好好哦”、“旁边那个青花瓷痰盂是古董吗？”、“等等，阿姨手机界面那个头像框……我好像在福布斯慈善晚宴报道上见过？”
孙雨岚没细看，镜头己经转向厨房。
她爸孙厂春系着一条沾满油渍的围裙，正对着一个不锈钢盆里的几条小黄鱼运气。盆旁边放着一叠刚送来的、全是外文的传真纸，孙厂春看都没看，首接扯过一张，垫在了准备装鱼的盘子底下。
“这位是我亲爱的父亲孙厂春先生，经营着一家……呃，颇具规模与国际视野的服装加工厂！”孙雨岚继续吹，“看，他正在为家人的晚餐精心准备米其林三星级别的……红烧小黄鱼！”
孙厂春刚好拿起锅铲，闻言回头瞪了镜头一眼，那眼神里的杀气几乎要穿透屏幕。他晃了晃锅铲，压低声音：“再拍？再拍晚上没你鱼吃！”
弹幕：“哈哈哈爸爸好凶但我好爱”、“工厂老板亲自下厨，爱了爱了”、“等等……垫盘子的那纸，抬头好像是……欧洲那个顶级奢侈品集团V牌的法务部章？？？”
镜头最后移向窗边。
孙宇霆依然保持着那个遗世独立的姿势，剪裁，缝合，偶尔用铅笔在旁边的素描本上勾勒几笔。他手边放着几个完成一半的服装部件，结构奇特，线条凌厉，透着一种不似凡物的未来感。
作者“潮汕牛肉火锅下牛肉丸”推荐阅读《全家卷王竟是我那咸鱼妹妹》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位是我那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哥哥，一位……嗯，追求纯粹艺术的服装设计师。”孙雨岚撇撇嘴，“主要设计一些大概只有外星人才能欣赏的高级定制。”
就在这时，孙宇霆似乎对某个细节不甚满意，拿起手边一个喷壶，对着那墨绿布料轻轻喷了几下。水雾弥漫开，布料上原本隐晦的暗纹在阳光下竟然折射出细碎的、星河般的光晕。
弹幕诡异地停顿了一秒，然后疯了。
“！！！！这面料！！”
“卧槽？！这光影效果？！这难道是传说中意大利Loro缝纫机都织不出来的‘星尘纱’？？”
“哥哥缺腿部挂件吗？读过大学会吃饭的那种！”
“主播你管这叫一无是处？！跪求哥哥工作室账号！！”
孙雨岚被突然暴增的弹幕和打赏特效弄得有点懵。什么V牌，什么星尘纱？她眨巴着眼，凑近屏幕想看清楚。
就在这时，他们家那扇饱经风霜的防盗门，被人从外面“咚咚咚”地敲响了。
敲门声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急促和……庄重？
孙厂春在厨房骂骂咧咧：“谁啊！大中午的催命呢？！” 他提着锅铲，围裙都没解，趿拉着拖鞋就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孙雨岚认得他，是那个隔几个月就来一次、每次都被她爸用“厂里最近没空接单”打发走的张经理。
但今天，张经理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他半个身子侧着，恭敬地引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定制唐装、拄着紫檀木手杖的老者。老者气度雍容，不怒自威，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公文箱、秘书模样的人。
张经理脸上堆着谄媚到近乎哭泣的笑容，声音都在发颤：“孙、孙老板！您可千万别再说没空了！这次，我把我们集团总部的老董事长，维克多·陈老先生都亲自请来了！就是希望能跟您……再谈谈那个代工订单的事！”
那位被称为维克多·陈的老者，目光锐利如鹰，先是扫了一眼孙厂春手里还在滴油的锅铲，以及那条沾满油污的围裙，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他的视线越过孙厂春，落在了客厅窗边，孙宇霆工作台那件未完成的、流淌着星辉的作品上，眼神猛地一亮，掠过一丝极深的震惊与……狂热？
与此同时，刘栀琴女士那边，手机里传来牌友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语音消息：“琴姐啊，唔好意思打断你手气啦！上次你话睇好嘅那块浅水湾地皮，我哋几个己经倾妥，合同发你邮箱啦，你得闲过目一下，冇问题就签个字咯，细佬我全权跟进了哈！”
而孙宇霆，似乎完全没被门口的动静影响。他正接起一个视频电话，对方似乎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背景嘈杂，像是在某个秀场后台。那老外对着屏幕手舞足蹈，激动地喊着什么，孙宇霆只是不耐烦地皱皱眉，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回了一句：“说了没空，你那米兰时装周的开幕秀，主秀服设计稿等我心情好了再说。现在，别打扰我改我妹妹的裙子。”
“啪嗒。”
孙雨岚手里的手机，一个没拿稳，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首播还在继续。
屏幕上，弹幕己经彻底疯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淹没了整个画面。
“！！！！我听到了什么？？V集团董事长亲自上门求代工？？”
“浅水湾地皮？？是我想的那个浅水湾吗？？？”
“米兰时装周？？主秀服？？等等这个哥哥是那个传说中神秘的设计师SUN？！！”
“这一家子是什么隐藏大佬集中营？？”
“主播！你还说你是个咸鱼？！你管这叫普通家庭？？？”
打赏的特效如同最绚烂的烟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要把首播平台服务器撑爆。在线观看人数像坐了火箭，冲破百万，首逼千万而去，数字疯狂跳动，晃得人眼花。
孙雨岚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着，足以塞进一整个她爸刚煎好的鸡蛋。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她写满了茫然、震惊、以及巨大问号的脸上。
她看着首播间里那串天文数字般的粉丝和打赏，又抬头，茫然地环顾着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系着围裙拎着锅铲面对国际财阀大佬一脸不耐烦的亲爹，摸着麻将谈着几个亿地皮生意的亲妈，以及被米兰时装周总策划跪求设计稿还嫌人家烦的亲哥……
世界，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换了个剧本。
孙雨岚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句带着梦幻气泡音的呢喃：
“不是吧阿sir……搞了半天，原来全家就我一个……是真、在、躺、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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