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舒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锥子，首刺李伟军刚刚建立起来的、与张静渊之间那点微弱的温情联系。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李伟军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立刻堆起那种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的表情，连连摆手：“楚小姐您这话说的可折煞我了！张老先生那是念旧，看得起我这乡下人的手艺，赏脸跟我说几句话罢了！我哪敢高攀啊！”
他极力将自己定位在“手艺人”和“晚辈”的位置上，淡化任何可能引起猜忌的色彩。
楚云舒显然不吃这一套。她向前走了两步，逼近李伟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张叔的脾气我很清楚，他不是对谁都这么有耐心的。李老板，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张叔另眼相看？”
金手指捕捉到她的心声：
【表面身份：军统上海站行动组组长，楚云舒。】
【真实心声：张叔看他的眼神不对……不仅仅是欣赏菜的味道。那种怀念和探究……难道他真的和李师傅有什么关系？李嘉南那边似乎也在拉拢他……这个李伟军，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李伟军心中雪亮。楚云舒的怀疑己经根深蒂固，单靠装傻充愣是过不了关的。他必须给出一个更有说服力、更能触动她的理由。
他脸上刻意维持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苦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的复杂表情。他微微低下头，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带着点沙哑：
“楚小姐……您非要问，那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楚云舒审视的眼神：“我李伟军，就是个从穷山沟里跑出来的小人物。没背景，没靠山，在上海滩这地方，就像无根的浮萍，谁都能踩一脚。”
他指了指张公馆的方向：“张老先生，是真正的大人物。他能看得起我，跟我聊几句家乡的事，对我来说……就像在黑夜里走了很久，突然看到了一点亮光。”
他的语气带着真挚的情感，甚至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我不图张老先生什么，也不敢图什么。我就是……就是觉得，能被这样一位长者平等地对待，心里……暖和。”
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一个小人物对大人物垂青的感激和惶恐；假的是他刻意引导，将张静渊的“另眼相看”归结为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温情”和“乡情”，而非其他更深层的原因。他在利用楚云舒对张静渊的感情做文章。
果然，听到“黑夜里的一点亮光”、“心里暖和”这样的字眼，楚云舒冰冷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她似乎想起了张静渊平日里的孤独和不易亲近，对李伟军这种“卑微的渴望”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情？
【心声：……只是为了寻求一点认可和温暖？这种心态，倒也不是不可能……】
李伟军趁热打铁，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甚至带上了几分自嘲：“楚小姐，我知道您怀疑我。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得到张老先生的青睐，确实容易让人多想。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对张老先生，只有敬重，绝无非分之想。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安稳稳地把我的小餐馆开下去，仅此而己。”
他再次强调了自己“小人物”的身份和“安稳过日子”的愿望，这是最符合逻辑、也最不容易引起攻击性的说辞。
楚云舒沉默了。她看着李伟军那张年轻却带着风霜的脸，看着他那双此刻显得格外坦诚甚至有些脆弱的眼睛，心中的怀疑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这个李伟军，要么是演技登峰造极的顶级特工，要么……真的只是一个运气好点、有点手艺、渴望在上海滩立足的普通年轻人。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在目前张叔对他明显抱有特殊好感的情况下，贸然采取激烈手段，似乎并不明智。
过了半晌，楚云舒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清冷，但那股逼人的锐气收敛了不少：
“李老板，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张叔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看李伟军，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启动，很快消失在街角。
李伟军站在原地，看着轿车消失的方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刚才那番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他几乎是用一种“真情流露”的方式，在刀尖上跳了一场舞。
暂时，他又过了一关。
但他知道，楚云舒的怀疑绝不会轻易消除。她就像一头耐心的猎豹，只是暂时收起了利爪，仍在暗处紧紧盯着他。而李嘉南那边，也需要他持续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来维持信任。
他感觉自己像走在一条越来越细的钢丝上，两侧都是万丈深渊。唯一能支撑他的，是组织的指示，是那道承载着故乡味道的“嘉禾血鸭”，以及内心深处绝不屈服的那股劲儿。
回到嘉禾菜馆，天色己晚。李伟军没有开灯，独自坐在黑暗中，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他需要找到一个契机，一个能够打破目前僵局、甚至反客为主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或许就藏在张静渊老先生那复杂难明的往事里，藏在楚云舒与李嘉南微妙的权力关系中。
他需要更耐心，更谨慎，也更勇敢。
夜色深沉，上海滩的霓虹依旧闪烁，照亮着这个充满欲望与危险的城市。而“嘉禾菜馆”的灯火，在这片繁华与黑暗交织的图景中，微弱，却顽强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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