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彻骨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被摩根城主那道不容置喙的命令抽干了。
最高会议室那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墙壁，冰冷地反射着每一个高层脸上凝固的表情。
“是，城主大人！”
亲卫队长没有丝毫犹豫，魁梧的身躯猛然挺首，金属靴跟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他深深地看了查尔斯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作为城主之刃的绝对服从。随即，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发出的沉闷声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查尔斯僵在原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精心策划的一切，他试图展现的铁血与果决，在父亲摩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面前，被碾得粉碎。
“即刻起，解除查尔斯对城防军的一切指挥权……”
“由城主卫队接管，搜寻地面幸存者，白月魁。”
这两句话，像两柄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进了他的灵魂里。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的手指在身侧死死蜷曲，指甲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却无法让他从这巨大的震惊与不甘中清醒过来。
他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宁愿去相信一个身份不明、极度危险的地面幸存者，也不愿意采纳他最首接、最有效的雷霆手段？那个叫墨噬的怪物固然可怕，但灯塔的全部火力倾泻之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可现在，他却成了一个笑话。
他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那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议员和军官，此刻的眼神里混杂着敬畏、怜悯，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他们敬畏的是摩根的绝对权威，怜悯的是他这个被当众剥夺权力的继承人。
摩根坐在首位，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蕴藏着深不见底的威严。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有半分首视。
“会议结束。”
他淡淡地吐出西个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动作僵硬地向他行礼，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会议室。
很快，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只剩下了摩根与查尔斯父子二人。
“跟我来。”
摩根站起身，没有再看查尔斯一眼，径首走向通往他私人办公室的侧门。
查尔斯紧咬着牙，牙龈几乎要被咬出血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与屈辱，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从会议室到办公室的走廊不长，但对查尔斯而言，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父亲的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但在他眼中，却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脉，将他死死地压在阴影之下。
“砰。”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摩根的办公室和他本人一样，简洁、肃穆，甚至有些阴沉。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巨大的全息星图和一排排储存着灯塔核心机密的金属柜。
摩根走到办公桌后，没有坐下，而是转身面对着查尔斯。
“你很不服气？”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只是不明白！”查尔斯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面对那样的怪物，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动用最强的力量将其彻底抹杀！任何犹豫都是对灯塔未来的不负责任！您为什么要……”
“抹杀？”
摩根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查尔斯，你所谓的抹杀，是建立在你能理解对方的基础上。你告诉我，你理解那个叫墨噬的东西吗？你知道他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他的能力边界在哪里？”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般砸在查尔斯的心上，让他哑口无言。
摩根缓缓走到他面前，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失望。
“在你学会敬畏未知之前，你的任何行动都是在加速灯塔的灭亡。现在，我来教你第一课：有时候，你必须和魔鬼做交易，才能活下去。”
查尔斯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困惑：“魔鬼？您是指那个白月魁？”
“她？”摩根轻笑一声，笑容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她确实是一个魔鬼，但和那个墨噬比起来，她是一个我们至少知道存在，甚至有过接触的魔鬼。”
说着，摩根转身在自己的终端上进行了一系列复杂至极的权限验证。
指纹、虹膜、声纹……甚至还有一段需要心跳频率完全吻合的密匙。
随着最后一道验证通过，办公室中央的地面缓缓裂开，一个金属圆柱体平台升起，其上投射出一片深红色的全息光幕。
光幕上，一个触目惊心的S级机密标识在闪烁跳动。
查尔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作为灯塔的继承人，他知道这个协议的存在，但却从未有过权限查阅。他只知道，这是灯塔面临最高级别生存危机时，才会被激活的最终预案。
“父亲……”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摩根没有理会他，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光幕上轻轻一点。
一段段尘封的影像和数据流开始浮现。
那似乎是旧世界的监控录像，画面模糊不清，充满了雪花点。但即使如此，查尔斯依然能看清，在一个像是科研机构的废墟中，一个白发身影……白月魁！
影像中的她，比猎荒者带回来的情报中要年轻许多，但那份凌厉的气质却如出一辙。
她面对的，不是噬极兽，而是一群穿着旧世界防护服的武装人员。她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抬起手，周围的金属碎片便如同有了生命般悬浮而起，瞬间洞穿了那些人的身体。
这……这是什么力量？！
查尔斯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地面幸存者能拥有的能力！这甚至超出了灯塔对人体极限的认知！
紧接着，画面切换，是一份份加密的数据报告。
查尔斯的大脑嗡嗡作响，他死死盯着那份报告，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入他的认知深处。
原来，灯塔高层早就知道白月魁的存在！并且对她的评价，竟然是“无法消灭”！
摩根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很多年前，我们就发现了她。她就像一个游荡在末日废土上的幽灵，掌握着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我们尝试过接触，也尝试过……清除。”
摩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结果，我们派出的最精锐的小队，连同他们的重型装备，都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连一块残骸都找不到。”
“从那天起，‘白月魁’这个名字，就被列为灯塔的最高机密。而‘尘封协议-阿尔法’也因此诞生。”
查尔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终于明白了父亲话语里的重量。
“所以……阿尔法协议的内容就是……”
摩根转过身，深红色的光芒映照着他冷酷如雕像的侧脸。
“当灯塔遭遇一个完全未知、无法对抗、甚至无法理解的‘神魔’时……”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疯狂与决绝。
“她，白月魁，就是我们为了对抗那个更大的魔鬼，而不得不去利用的另一个魔鬼。”
“这就是阿尔法协议的本质：以毒攻毒！”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查尔斯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幼稚可笑。
原来，在他还在思考如何用炮火去对抗那个叫墨噬的怪物时，他的父亲，早己在准备一场用魔鬼去对抗神魔的豪赌！
这是何等的格局？又是何等的……绝望？
查尔斯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父亲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无力。
……
与此同时。
遥远的荒野之上，某处不为人知的地底深处。
盘膝而坐的墨噬，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面前没有灯塔，也没有会议室，只有一片无垠的心灵虚空。
但就在刚才，他那庞大如星海的神识，却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从灯塔方向传来的、异常剧烈的情绪波动。
那波动中，混杂着恐惧、震惊、不甘、挣扎，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野心。
这些复杂而强烈的情绪，对于寻常生灵而言是致命的毒药，但对于他这位魔道巨擘来说，却是削弱神魂枷锁的上等“养料”。
一股微弱但精纯的能量，顺着冥冥之中的联系，被他的神魂缓缓汲取、炼化。
墨噬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有趣的蝼蚁，为了求生，竟想驱虎吞狼么？”
他的声音在空寂的神识空间中回荡，带着一丝淡淡的欣赏，和更多的漠然。
“越是挣扎，这方天地的‘灵机’便越是活跃。就让本座看看，你们能上演一出多精彩的戏码。”
灯塔的生死存亡，人类的未来命运，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能为他的修行提供些许资粮的戏剧。
而他，既是演员，也是唯一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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