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典礼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
迟蕴独自站在礼堂侧门的阴影里，等待人群散尽。空气中还残留着欢庆的余温，彩带和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场盛大派对落幕后的残影。她需要这种刻意的延迟，需要这片短暂的寂静来重新武装自己。
那条通往数学系的红砖走廊，在傍晚时分显得格外幽深。拱形的长窗将夕阳切割成一块块暖金色的光斑，投在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地面上。远处隐约传来学生社团排练的歌声，更衬得此处寂静如许。
她踏上走廊，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杉树林里的试探，陈教授办公室的警示，还有口袋里那条未读的短信——所有这些都像细密的蛛网，缠绕着她的脚步。
就在走廊的转角，那个她最不希望见到的人，正倚在窗边。
蔺臣舟没有穿上午那身正式的西装，解开了领带，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小臂。他侧对着她，目光落在窗外，仿佛在欣赏校园的暮色。但迟蕴知道，他是在等她。
她的脚步有瞬间的凝滞，几乎想要转身。但理智告诉她，逃避只会让猎手更加确信。
"迟蕴同学。"他转过头，声音在走廊里产生微弱的回音，"又见面了。"
她停下脚步，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距离："蔺总。"
"校庆很成功。"他首起身，向她走近两步，停在了一个既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又足够亲密的距离，"校长的演讲很精彩，不过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数学分会场那个关于代数几何的报告。"
迟蕴的心微微一沉。他连分会场的议程都如此清楚。
"我对那个领域了解不多。"她谨慎地回答，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光亮处，计算着逃离的路径。
"是吗？"蔺臣舟轻轻挑眉，"可我记得，你十八岁那篇获奖论文，正是关于代数几何在金融建模中的应用。"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迟蕴终于转头正视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掀起了惊涛。
"蔺总调查得很仔细。"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但这似乎超出了校友关心的范围。"
"对于救命恩人，再仔细也不为及。"他向前一步，夕阳的光线恰好照亮他半边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明暗交界处显得格外锐利。
迟蕴下意识地后退，脊背轻轻撞上冰凉的墙壁。无路可退。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她垂下眼帘，盯着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我要回实验室了。"
就在她试图从他身侧溜走的瞬间，蔺臣舟伸手撑在了她耳侧的墙上。不是一个侵犯的动作，却足够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那么，这个你明白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在振动，"别让世界改变你眼睛里的光。"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迟蕴的瞳孔猛然收缩，呼吸停滞。那些被她深埋在华尔街废墟下的记忆，那些在无数个深夜里用来麻醉自己的仇恨与冰冷，在这一句话面前土崩瓦解。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纽约的凌晨，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耳边是乔薇薇不解的追问，而眼前是这个男人在劣质录像里真诚的眼神。
"你......"她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蔺臣舟接上她未尽的话，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调出一个界面，"因为这个。"
屏幕上并排显示着两个复杂的数学模型。左边那个，来自那笔救命资金的流向分析；右边那个，摘自她十八岁时发表的那篇论文。
两个模型的核心理念，如同双生火焰，在数学的宇宙中遥相呼应。
"这个独特的拓扑结构，这个非传统的流形定义方式——"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全世界会用这种方式思考数学的人，不超过三个。而另外两个，都在瑞士的研究所里颐养天年。"
迟蕴的目光在那两个并排的模型上飞速扫过，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构建了数十种可能，试图寻找任何一个能打破这铁律般关联的变量异常或推导瑕疵——这是她多年来在面对任何决定性证据时的本能反应。她甚至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开始重构证明，试图找出第三个解释，一个能同时兼容这两种模型却又与她无关的可能性。
但没有。
对方的分析如数学定理般严谨、优美，且......无懈可击。她所有的退路，都在这一刻被纯粹的逻辑彻底封死。
迟蕴闭上眼睛，感到一阵眩晕。多年来精心构筑的堡垒，在这个证据面前不堪一击。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这个问题，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
蔺臣舟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起初是感恩。任何一个在绝境中被拯救的人，都会想知道恩人是谁。"他的声音柔和下来，"然后是好奇。为什么一个华尔街的猎手，会在最后一刻收手？"
他微微俯身，确保她能看清他眼中的真诚。
"而现在，是因为确认。"他说，"确认那个在资本修罗场里保持最后良知的人，和这个在数学世界里追求纯粹的人，是同一个人。"
迟蕴抬起头，第一次毫无遮掩地迎上他的目光。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那个救你的人己经死了。"她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意外的疲惫，"现在的迟蕴，只想安安静静地研究数学。"
"死了吗？"蔺臣舟轻轻摇头，"那为什么在听到那句话时，你的眼睛还会发光？"
他伸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停下，转为一个邀请的手势。
"Aurora也好，迟蕴也罢，都不重要。"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重要的是，那个在黑暗中给予我光明的人，现在需要帮助。"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有学生说笑着走近。
蔺臣舟自然地收回手，退后一步，恢复了彬彬有礼的距离。
"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顶楼的咖啡厅。"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给我一个表示感谢的机会。"
不等她回答，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迟蕴靠在墙上，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光晕中。掌心全是冷汗，双腿发软，心脏却以一种陌生的节奏跳动着。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她拿出来，是陈教授的短信：
【明日下午三点，图书馆咖啡厅，蔺臣舟约你见面。去或不去，你自己决定。但要记住，有些光，一旦见过，就再也无法假装黑暗。】
她抬头，透过走廊的窗户望向渐暗的天空。第一颗星子刚刚亮起，微弱，却坚定。
有些光，indeed。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别让世界改变你的光(http://www.220book.com/book/XW4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