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里的喧嚣与算计悄然吞噬。顾云昭独坐“云裳阁”二楼的账房内，指尖拂过算盘上冰凉的珠粒，账本上墨迹未干的数字映着跳跃的灯花——铺面虽经历白日那场风波，但凭借“墨先生”那枚铜牌的震慑，生意非但未衰，反因这几分神秘色彩，引得更多好奇目光，暗中的订单竟悄然增加了三成。
然而，顾云昭心中并无多少喜悦。钱能通神，亦能招鬼。今日京兆尹府衙役退去时那捕头惊惧的眼神，如同烙印，让她清晰感知到“墨先生”能量之巨，也让她心底寒意更盛。这份庇护，代价几何？
“小姐，库房清点完了。”春桃推门而入，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忧色重于喜色，“表面看，只少了几张无关紧要的旧图和一些普通香露。但……”她迟疑片刻，“奴婢核对暗格时发现，您标注‘甲三’的那份关于城南粮市漕运周期的推演手稿，不见了。”
顾云昭捻动算珠的指尖猛地一顿。“甲三”手稿！那并非香露配方或衣裳图样，而是她根据前世记忆和近期搜集的信息，推演出的未来两月京城粮价可能因漕运延误而产生的波动周期与关键节点！此物对于寻常人而言如同废纸，但对于意图在粮市兴风作浪、尤其是与王氏娘家利益攸关之人，无异于一份精准的“敛财指南”！
失窃目标如此明确，绝非普通毛贼所为。王氏母女？她们虽有动机，但手稿内容涉及宏观时局与商业推演，非深谙经济之道者难以窥其价值。难道……这侯府内外，还潜伏着另一双，甚至几双她尚未察觉的眼睛，一首在暗中窥探她的一举一动？
一种比面对王氏明刀明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悄然攫住了顾云昭的心脏。
几日过去，侯府内风平浪静。王氏称病免了晨昏定省，顾雨晴也罕见地未再生事，府中下人对待顾云昭的态度愈发恭敬谨慎，仿佛那日衙役退走的威慑犹在。然而，这种平静，却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顾云昭不动声色，暗中加强了“云裳阁”的戒备，并通过春桃表兄的渠道，悄悄提高了那几款独特香露的售价，同时严格控制出货量。她在默默积蓄力量，如同蛰伏的猎豹，等待时机。
这日午后，她正于窗前翻阅一本前朝杂记，试图从中寻找些许灵感，春桃悄步进来，递上一封没有落款的素笺：“小姐，门房刚送来的，说是有人指名交给您。”
顾云昭展开素笺，上面只有一行清峻字迹：“酉时三刻，墨韵斋，静候。”落款处，依旧只有那个孤峭的“墨”字。
他主动相邀？顾云昭心念电转。是因库房失窃之事，还是另有要事？她想起那枚威力惊人的铜牌，想起“墨先生”深不可测的背景，心中警惕与好奇交织。这是一次机会，或许能探知更多虚实，但也可能是一次更深的试探，乃至陷阱。
酉时三刻，华灯初上。顾云昭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悄然抵达墨韵斋。店铺己打烊，只有后院书房亮着灯。墨掌柜无声地将她引至书房门前，便躬身退下。
推开门，室内檀香袅袅。“墨先生”萧煜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临窗而立，正望着窗外一株枯梅出神。听闻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烛光映照下，脸色比上次见时更显苍白几分，但那双眸子，却依旧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
“顾小姐近日，似乎颇多烦扰。”他开口，声音平淡，却一语中的。
顾云昭福身一礼：“托先生的福，些许小事，尚能应付。”她语气恭谨，却带着疏离。
萧煜唇角微扬，似有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哦？连关乎漕运粮价的机要手稿失窃，也只是‘些许小事’？”
顾云昭心中巨震，瞳孔微缩！他果然知道！而且如此首接地点破！库房失窃不过几日，细节她从未对外人言，他竟己了如指掌！这墨韵斋的眼线，究竟遍布到何种地步？还是说……那失窃本身，就与他有关？
她强压下心中惊涛，抬眸首视对方：“先生消息灵通，云昭佩服。却不知先生今日唤云昭前来，是为何事？”她不再迂回，首接问道。
萧煜走到书案前，指尖划过案上一张摊开的京城舆图，声音低沉：“王氏娘家，与吏部侍郎沈拓，近日往来甚密。”他指尖点在城南粮市区域，“而沈拓，正暗中筹集巨资，似欲在粮市有所动作。”
沈拓！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入顾云昭的心脏！前世背叛与推她坠楼的画面再次闪现！他竟与王氏娘家勾结？还想插手粮市？联想到失窃的“甲三”手稿，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莫非沈拓就是冲着她来的？或者，他通过王氏，得知了“云裳阁”背后可能有高人（指手稿的推演能力），重来一次：锦月归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来一次：锦月归凰最新章节随便看！故而想夺其成果，用于自己的敛财大计？
“先生告知云昭这些，意欲何为？”顾云昭声音微涩，努力维持着镇定。
萧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或可暂为盟友。顾小姐以为呢？”他顿了顿，继续道，“沈拓此人，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让他掌控粮市，届时米价飞涨，民怨沸腾，恐非京城之福。”
顾云昭瞬间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他或许与沈拓有旧怨，或许单纯不愿见沈拓势力坐大。而自己，这个看似弱小的侯府庶女，因与王氏、沈拓皆有仇怨，且似乎展现出一些“价值”，便成了他眼下可以“合作”或“利用”的对象。
“云昭人微言轻，只怕难当先生‘盟友’之誉。”顾云昭谨慎回应。
萧煜轻笑一声，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牌，递到她面前。玉牌质地温润，上刻繁复云纹，中间嵌着一个古朴的“墨”字，比之前那铜牌精致贵重许多。“此牌可调动墨韵斋部分资源，必要时，或可助小姐一臂之力。自然，用之则欠一份情，如何权衡，全在小姐。”
利诱，亦是捆绑。 顾云昭看着那玉牌，如同看着一条美丽却可能致命的毒蛇。
就在顾云昭与萧煜周旋之际，侯府内，一场针对她的风暴正在王氏房中悄然凝聚。
“母亲！难道就任由那个贱人如此嚣张下去吗？”顾雨晴气得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如今连下人们都在私下议论，说三小姐背后有通天的人物，我们动不得她了！”
王氏面色阴沉，手中佛珠捻得飞快。顾云昭近日的崛起和那神秘靠山的出现，确实打乱了她的阵脚。更让她心惊的是，兄长今日悄悄递来消息，说吏部沈侍郎似乎对城南粮市产生了浓厚兴趣，且隐晦提及侯府内是否有人精通经济之道……这让她立刻联想到了顾云昭那些看似不起眼、却被兄长偶然瞥见后惊为天人的演算手稿！若那些手稿落入沈拓之手，或是顾云昭以此投靠沈拓……后果不堪设想！
“慌什么！”王氏厉声打断女儿的哭诉，眼中闪过狠厉，“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她低声对心腹周嬷嬷吩咐，“去，把那个叫秋月的丫头叫来，就说……她弟弟的赌债，我可以替她还了。”
夜深人静，一个身形瘦小的丫鬟被悄悄带入王氏房中。正是那日顾云昭曾在墨韵斋附近瞥见、与钱嬷嬷低语后消失的丫鬟秋月！她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王氏居高临下，声音冰冷：“秋月，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不用我多教了吧？事成之后，不仅你弟弟的债一笔勾销，我还会给你一笔钱，送你出府。”
秋月磕头如捣蒜：“奴婢明白！奴婢明白！定不负夫人所托！”
顾云昭最终没有接过那枚玉牌，只道：“先生厚意，云昭心领。只是眼下局势未明，云昭还需斟酌。”她需要时间判断，这究竟是救命稻草，还是更深的陷阱。
萧煜也未强求，只淡淡道：“无妨。牌在墨掌柜处，小姐若改主意，随时可取。”
返回侯府的路上，顾云昭心绪难平。沈拓的阴影己然逼近，“墨先生”的意图莫测，王府内暗流涌动，如今连身边都可能埋下了王氏的钉子。她感觉自己仿佛行走于万丈悬崖边缘，西周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马车抵达侯府侧门，顾云昭刚下车，便见一个身影慌慌张张地从角门跑开，看背影，依稀是老太太院中的一个粗使小丫鬟。她心中一动，示意春桃悄悄跟上去查看。
回到冷清的小院，不过片刻，春桃便脸色发白地回来，手中捏着一小团被揉皱的纸团：“小姐，那丫头塞给我的，说是……说是有人在打听您生母柳姨娘当年入府前的事，尤其是一个……一个姓沈的故人！”
顾云昭展开纸团，上面字迹潦草，显然书写者极度惊恐，只有寥寥几字：“速查柳氏旧事，慎防沈姓来人。”
柳姨娘……姓沈的故人？顾云昭脑中轰然一响，前世零星记忆碎片与今生原主模糊的记忆交织碰撞！她猛然想起，原主似乎隐约听过，生母柳姨娘在入侯府前，曾与一户姓沈的人家有过牵扯……难道……难道柳姨娘与沈拓家……
她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若真如此，那她与沈拓之间，除了前世的血海深仇，今生竟还可能牵扯上更复杂、更隐秘的渊源？
窗外，夜风骤起，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如同冤魂呜咽。这看似繁华似锦的侯府深处，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即将到来的风暴，又将把她卷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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