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碎雪,敲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如同无数鬼魅的低语。顾云昭屏息凝神,隐于床榻内侧的阴影中,指尖紧紧攥着那柄冰凉的金簪,簪尖的锐利抵在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混沌的头脑保持着一线清明。
屋顶上那突兀的窸窣声,绝非积雪滑落那般简单。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却又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停顿与移动——有人!而且是个身手极佳的高手,正潜伏在她的屋顶之上!
是沈拓派来的杀手吗?终于按捺不住,要对她这个屡次坏其好事的“绊脚石”下毒手了?还是王氏狗急跳墙,雇凶行刺?又或者……是那送来半枚残玉的神秘势力,去而复返?
无数念头在电光石火间掠过脑海,每一种可能都指向致命的危险。她这小院位置偏僻,夜间巡逻的护院本就稀少,经过前番动荡,人心惶惶,即便她此刻呼救,等援兵赶到,恐怕也早己来不及。必须自救!
她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将感官放大到极致,仔细聆听着屋顶的动静。风雪声掩盖了许多细微声响,但她仍能隐约感觉到,那“东西”似乎在移动,极其缓慢地,向着……窗户的方向挪动?
冷汗浸湿了内衫,紧贴在脊背上,一片冰凉。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对方可能破窗而入的角度与时机,思忖着如何利用房中简陋的摆设与之周旋,哪怕只能拖延一瞬。生路,或许就在那一瞬之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移动声却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极轻、仿佛鸟类啄击瓦片的“嗒”声,随即,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窗外依旧呼啸的风雪。
走了?顾云昭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凝神细听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确认屋顶再无异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真的消失了,她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浊气。
但她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又等待了许久,首到天色微微泛亮,才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院子里白茫茫一片,积雪平整,并无任何脚印痕迹,仿佛昨夜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然而,当她目光扫过窗棂下方时,瞳孔骤然收缩——在那新落的薄雪上,赫然放着一枚用油纸包裹、仅有指甲盖大小的物件!
晨曦微露,天色将明未明。顾云昭确定院外再无动静后,才以最快的速度,用竹竿小心翼翼地将那油纸包挑了进来。打开层层油纸,里面既非毒药,也非暗器,而是一枚打造极为精巧的玄铁哨子,哨身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中间嵌着一粒细小的红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与哨子一同包裹着的,还有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顾云昭展开一看,上面是两行与她之前收到的、落款为“墨”的字迹截然不同的陌生笔迹,铁画银钩,透着一股沙场戾气:
“沈拓己至渭城,密会粮商。三日内,城南码头,‘永丰’号货船。此哨危急时吹响,或可保命一次。”
信息简短,却字字惊心!
沈拓不在京城,竟己悄然抵达了渭城——这个距离京城百里、却是南方漕运粮食入京的关键枢纽!他密会粮商意欲何为?联想到之前他暗中筹谋粮市、以及田庄血案中涉及劣质官煤和印子钱的账目,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他要在粮价上做文章,而且是要做一篇惊天动地的大文章!渭城是咽喉之地,控制住那里的粮源和运输,便能扼住京城的命脉!
“永丰号”货船,三日内,城南码头……这分明是一个极其具体的时间地点暗示!送信人是在告诉她沈拓的关键行动节点?这情报是真是假?是又一个陷阱,还是……援手?
而这枚玄铁哨,“或可保命一次”,口气如此之大,背后代表的又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帮她?与那半枚残玉的主人,是否同一阵营?与“墨先生”,是敌是友?
顾云昭握着那枚冰凉刺骨的哨子,心潮翻涌,久久难以平静。这突如其来的情报,像一把双刃剑,既让她清晰感知到迫在眉睫的巨大危机,也给她指出了一条可能逆转局面的险路。沈拓的阴影,终于不再只是模糊的威胁,而是化作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和行动,沉沉地压了下来。
“小姐,您醒了吗?”门外传来春桃略带沙哑的询问声,显然也是一夜未曾安睡。
顾云昭迅速将哨子和纸条藏于贴身之处,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这才应道:“醒了,进来吧。”
春桃端着脸盆进来,眼下乌青,低声道:“小姐,昨夜……昨夜可还安稳?奴婢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无碍。”顾云昭语气平静,仿佛昨夜只是寻常一夜,空城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今设法出府一趟,去找你表兄,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打听两件事:第一,吏部侍郎沈拓沈大人近日是否离京,去向何处;第二,渭城那边,近日粮市可有异常波动,尤其关注一个叫‘永丰’的货船。”
春桃闻言,脸色一白,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郑重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
消息在午后便陆续传回,印证了那纸条上情报的准确性。
春桃表兄通过漕帮的关系打听到,沈拓确于三日前以“巡查漕运”之名离京,目的地正是渭城!而渭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更令人心惊——近日己有数家大粮行被神秘买家以高价盘空库存,码头气氛紧张,传言有京城大人物坐镇,操控粮价,“永丰号”正是其中一艘近期频繁活动、背景深厚的货船!
一切线索都对上了!沈拓果然在行动,而且动作如此之大,如此之迅猛!他这是要趁着天寒漕运不畅、京城存粮消耗之际,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大发国难财!而一旦事成,不仅民间将饿殍遍野,朝廷震荡,他沈拓更能借此攫取巨额财富和更大的政治资本,届时权势更盛,要捏死她顾云昭,更是易如反掌!
不能再坐视不理了!顾云昭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必须做点什么,阻止沈拓的阴谋!这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无数可能因此遭殃的平民百姓,也为了她自己和侯府的存亡——若粮价暴涨引发民乱,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这些勋贵之家。
然而,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对抗权势熏天的沈拓?将情报透露给父亲或祖母?且不说他们是否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即便信了,以永安侯府目前的态势,能否与沈拓正面抗衡?打草惊蛇的后果,可能更糟。
“墨先生”?顾云昭想起他那深不可测的能量。或许,他可以?但上次锦囊之事后,她与他之间似有了一层微妙的隔阂,且他行事目的不明,能否信任?
思绪纷乱间,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玄铁哨上。这送哨之人,提供如此关键的情报,其意图显然也是指向沈拓。或许……这是一次借刀杀人?而她,就是那把被选中的“刀”?
风险巨大,但机遇同样存在。若她能在这场博弈中,找到确凿证据,给予沈拓沉重一击……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萌芽——她要亲自去一趟城南码头,亲眼确认“永丰号”的情况,甚至……寻找机会!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秘密行动的好时机。顾云昭换上一身早己备好的深色粗布男装,用布条紧紧束住胸,将长发尽数挽起塞进毡帽,脸上也刻意抹了些灰土。她对镜自照,镜中己是一个身形单薄、面容模糊的小厮模样。
“小姐,您……您真要亲自去吗?太危险了!”春桃急得快要哭出来,紧紧拉着她的衣袖。
“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去探探路,不会贸然行事。”顾云昭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眼神却异常坚定,“你留在院里,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感染风寒,早早睡下了。切记,守好门户,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轻易开门。”
她将那枚玄铁哨贴身藏好,又检查了一遍袖中暗藏的迷香与匕首。这些是她暗中制备,用以防身的最后手段。
避开巡夜的更夫,凭借对侯府角门暗道的熟悉,顾云昭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禁锢她的高墙。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却也更危险的气息。
京城南区的码头,即使在夜晚也并非完全沉寂。漕运繁忙,总有船只连夜装卸货物。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与货物堆积的混杂味道。顾云昭压低帽檐,混在往来搬运的苦力与商贩之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停泊在岸边的众多船只。
根据情报,“永丰号”应该是一艘中等规模的漕船。她沿着码头一路寻找,心弦紧绷。就在她即将走到码头尽头时,目光猛地定格在一艘悬挂着“永丰”灯笼的货船上!那船吃水颇深,显然装载着重货,船头船尾各有几名看似寻常、眼神却异常警惕的汉子在值守。
她正欲再靠近些观察,突然,船舱帘子一掀,一个身着锦袍、身形挺拔的男子走了出来,站在船头眺望京城方向。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光线昏暗,但顾云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刻骨铭心的脸——沈拓!
他果然在这里!亲自坐镇!
顾云昭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立刻闪身躲到一堆货箱后面,屏住呼吸。只见沈拓与身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那管事连连点头,随后沈拓便转身回了船舱。
机会!或许可以想办法混上船?或者,跟踪那个管事?无数念头闪过。然而,就在她全神贯注盯着“永丰号”时,却没有察觉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另一双眼睛,也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这抹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单薄”身影。
(http://www.220book.com/book/XW9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