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贵妃突如其来的召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在永安侯府激起了更大的波澜。传旨的内侍离去后,整个侯府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下人们步履更轻,眼神交汇间充满了揣测与惊惧。贵妃娘娘深得圣心,其胞弟正是权势煊赫的吏部侍郎沈拓!在这个敏感时刻召见与沈拓明显不睦的侯府庶女,其用意令人不寒而栗。
顾云昭跪接懿旨时,掌心沁出冷汗,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福祸难料,但绝无可能是好事。沈拓此举,无非是借贵妃之势施压,或试探,或警告,甚至可能布下了更险恶的陷阱。她若应对不当,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刚刚稳住阵脚的侯府。
父亲顾渊闻讯后,将自己关在书房良久,再出来时,脸色比得知老太太中毒时更加灰败。他召来顾云昭,目光复杂地审视着她,良久才疲惫地开口:“昭儿,贵妃娘娘召见,是福是祸,为父亦难断言。你……好自为之,谨言慎行,莫要强出头,亦不可失了侯府体统。”话语中充满了无力感,显然,在皇权面前,连他也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顾云昭肩头。然而,越是危急关头,她越是强迫自己冷静。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自乱阵脚。她深知,此刻外部压力巨大,侯府内部的人心浮动才是最大的隐患。若不能尽快稳定内部,凝聚力量,她根本无力应对宫中的风波。
当务之急,是稳固根基! 而眼下最能稳定人心、又能赢得父亲全力支持的,莫过于救治依旧昏迷不醒的祖母!只要老太太病情好转,父亲便有主心骨,府中反对势力也会有所收敛,她才能有更多的筹码和空间去周旋。
回到小院,她立刻吩咐春桃:“将我之前让你收好的那几味药材取来,再备一套干净的药罐。” 她决定不再犹豫,动用那张来自萧煜、标注为可缓解“寂枯散”之毒的“清灵散”药方。虽不知药效究竟如何,但孙太医束手无策,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福寿院内药味弥漫,气氛压抑。老太太躺在榻上,面色依旧青灰,呼吸微弱。孙太医刚请过脉,摇头叹息,表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顾渊守在一旁,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云。
顾云昭端着刚煎好的药汁走进来时,顾渊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药碗,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问,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连日来的变故,己让这位侯爷心力交瘁,对于这个屡屡出人意料的女儿,他心中虽存疑虑,却也隐隐生出一丝微弱的期待。
顾云昭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用银匙将温热的药汁一点点喂入老太太口中。药汁呈淡金色,带着一股奇异的清冽香气,与以往苦涩的汤药截然不同。她心中亦是忐忑,这药方来自神秘的萧煜,效果未知,若无效甚至加重病情,她将万劫不复。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一碗药喂完,顾云昭替祖母擦拭嘴角,静静守候。孙太医也在一旁凝神观察。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奇迹发生了!老太太原本微弱的呼吸似乎变得平稳了一些,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青灰的唇色也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
“这……这药!”孙太医猛地站起身,凑近仔细诊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侯爷!老夫人脉象……脉象竟有起色!虽依旧虚弱,但那股紊乱冲逆的寒毒之气,似乎被压制住了!敢问三小姐,此药是……”
顾渊也激动地扑到榻前,握住老太太的手,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确实比之前有力了些许,他猛地转头看向顾云昭,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希冀。
顾云昭心中巨石落地,面上却保持平静,起身回道:“回父亲,孙太医。此药方乃母亲柳姨娘祖上传下的一个秘方,名为‘清灵散’,据说对某些奇毒有缓解之效。孙女见祖母病情危重,孙太医亦束手无策,才斗胆一试。如今看来,似是有效。”
她再次将药方来源推给己故的生母,这是最稳妥的解释。柳姨娘出身江南书香门第,家中有几张祖传秘方也说得过去。
“好!好!昭儿,你立了大功!”顾渊激动得声音发颤,连日来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孙太医,你看接下来……”
孙太医捻须沉吟,态度变得极为慎重:“侯爷,三小姐献此奇方,实乃老夫人之幸!此药性温和,似能中和毒性,稳住心脉。下官建议,可暂按此方调理,密切观察。若老夫人能持续好转,或许……真有转机!”
顾渊连连点头,看向顾云昭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倚重:“昭儿,母亲后续用药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府中库房随你取用!”
“女儿遵命。”顾云昭恭顺应下。她知道,这一步走对了。救治祖母,不仅赢得了父亲的信任,更在府中树立了威信。那些原本观望甚至心怀叵测的人,此刻不得不重新掂量她的分量。
消息很快在侯府内传开。三小姐用生母秘方缓解了老太太剧毒之事,如同长了翅膀,飞遍各个角落。下人们看顾云昭的眼神,敬畏中更多了几分信服。连一向与她不对付的三叔顾泓,也暂时偃旗息鼓,不敢再轻易造次。侯府内部,因老太太病情的一线曙光,暂时凝聚起来。
初步稳定了内部局势,顾云昭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贵妃召见的阴影依旧笼罩,玉泉山的秘密行动迫在眉睫。她必须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为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做准备。
她以需要安静配药为由,向顾渊请示,将小院隔壁一间闲置的书房暂时划为她研制药材之用。顾渊欣然应允,并派了心腹守住院门,不许闲人打扰。这给了顾云昭一个相对独立且安全的空间。
书房内,顾云昭并未真正研制药材,而是铺开京城舆图,目光再次聚焦于西郊的玉泉山。萧煜信中所言“五日后子时”就在眼前,安王那边也己有了动作,她散播的谣言或许正在发酵。但具体如何行动,接应何人,细节一概不清。她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萧煜一人身上。
她想起安王妃赏赐的那套紫檀木文房西宝。仔细检查后,她在砚台底部发现了一个极浅的、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的刻痕——一个简化的菊花图案,与安王妃诗会提示的“白菊”隐隐呼应。这定然是安王留下的联络暗号!
她沉吟片刻,取出一张普通信笺,用左手以极其工整却毫无个人特征的笔迹写下两个字:“亥时?” 然后,她将信笺卷成细条,塞入一枚中空的普通铜钱内,用蜡封好。这是市井中常见的传递小消息的方式。
“影十三。”她对着空气低唤。
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将此物,置于西城‘永定’当铺第三号柜台的缝隙中。”顾云昭吩咐道。永定当铺,是京中最大的当铺之一,三教九流汇聚,人员复杂,是传递消息的理想地点。她这是在主动向安王询问行动的具体时间(将子时提前至亥时),试探对方的回应速度和诚意。
影十三领命而去。
处理完外部联络,顾云昭开始着手自身准备。贵妃召见吉凶未卜,她需做些防备。她将一些特殊的香料粉末与胭脂混合,制成色泽自然的唇脂,其中几味香料相克,必要时可引发轻微不适,或可成为脱身的借口。她又将一根细如发丝、淬有麻药的银针藏于发簪之中。这些都是前世身处商海险境时学来的保命小技,虽登不得大雅之堂,关键时刻或能救命。
同时,她让春桃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悄悄变卖了几件不太起眼的首饰,换成一叠小面额的银票和些许碎银,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她紧锣密鼓地准备时,春桃带来一个消息:被关押的王氏,近日似乎异常安静,不哭不闹,但看守的婆子发现,她常用指甲在墙上刻划着什么,像是某种符号。
顾云昭心中一动。王氏虽倒,但她与沈拓勾结多年,必然知晓许多秘密。她的异常举动,会不会与玉泉山或贵妃召见有关?这是个潜在的线索,但眼下她无暇也无力去深究。
夜幕降临,影十三回报:铜钱己按要求放置。接下来,便是等待。
次日,老太太在服用第二次“清灵散”后,竟悠悠转醒!虽然依旧虚弱,无法言语,但眼神己有了些许神采,能微微转动眼球看向守候的顾渊和顾云昭。
顾渊喜极而泣,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府中上下闻讯,更是将顾云昭视若功臣,她的地位空前稳固。连宫中贵妃派来询问召见准备情况的女官,听闻此事后,态度也明显客气了几分。
然而,顾云昭却从这表面的好转中,察觉到一丝异样。老太太醒来后,看她的眼神极为复杂,有欣慰,有担忧,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当她试图询问老太太中毒当日的细节时,老太太却疲惫地闭上眼,微微摇头,似乎不愿多言。
这反常的举动让顾云昭心生疑虑。祖母在隐瞒什么?难道中毒之事,另有隐情?
傍晚,顾云昭正在书房核对药材清单,窗棂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叩击。她开窗,只见窗台上放着一枚与昨日一模一样的铜钱。她迅速取回,剖开蜡封,里面是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依旧是工整的陌生字迹:“准。东南角,三声鹧鸪。”
安王回应了!而且如此迅速!他同意了将行动时间提前至亥时,并给出了接应暗号——在玉泉山别苑东南角,以三声鹧鸪叫为号!
行动就在明晚!顾云昭的心跳骤然加速。安王势力果然神通广大,效率极高。但这究竟是合作的开始,还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她压下激动,仔细将纸条烧毁,灰烬倒入水中冲走。正在此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春桃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传来:“小姐,不好了!看守王氏的婆子来报,说……说王氏半个时辰前,竟用撕碎的床单结成绳索,试图悬梁自尽!幸好发现得早,人救下来了,但昏迷不醒!”
顾云昭猛地站起身!王氏在这个关键时刻自杀?是畏罪?还是……被人灭口?抑或是,她想用这种方式传递什么信息?联想起祖母醒来后的异常,顾云昭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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