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换上了一身谢聿准备的、毫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将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戴上帽子和口罩。对着镜子，镜中人眼神沉静，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只有那过分苍白的皮肤，依稀还能看到一丝“沈未晞”原本的脆弱。
脚踝上的锁魂镣被宽松的裤脚遮住，行走时，那细微的“叮铃”声成了我独有的背景音。
谢聿派了一个叫阿威的司机送我，他沉默寡言，眼神锐利，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车子没有首接前往那个老旧小区，而是在城市里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悄无声息地驶入目的地。
这里与市中心的光鲜亮丽截然不同，街道狭窄，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房屋和油烟混合的气味。按照地址，我找到了那栋六层高的筒子楼，墙皮大片脱落，楼道里堆满杂物，光线昏暗。
我要找的人，名叫赵志平，住在顶楼603。
没有电梯，我一步步踩着水泥台阶向上走。锁魂镣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我能感觉到阿威就跟在我身后不远处，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站在603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我再次敲门，力道加重了些。
“谁啊？！”一个沙哑、充满警惕和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赵先生，我是来帮你的。”我压低声音，隔着门板说道。
“帮我？滚！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又是傅琛派来的狗吗？告诉他，老子没什么好说的了！”里面的声音变得激动而愤怒，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不是傅琛的人。”我冷静地回应，“恰恰相反，我和你有共同的敌人。我知道三年前‘星海项目’的那笔账，你是替谁背的黑锅。”
门内瞬间死寂。
几秒钟后，防盗门上的窥视孔暗了一下，显然里面的人在仔细打量我。我拉下一点口罩，让他能看到我年轻（甚至可以说稚嫩）的脸庞，又迅速戴好。
“你……你到底是谁？”赵志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一个能让傅琛付出代价的人。”我言简意赅，“开门，赵先生。你难道不想看到傅琛身败名裂的那一天吗？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像老鼠一样躲在这里，而真正害你的人却在外面风光无限？”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他最痛的地方。
门内传来铁链滑动的声音，然后是锁芯转动。门，开了一条缝。
一张憔悴、苍老的脸出现在门缝后，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却己花白大半，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他警惕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阿威。
“就你一个人进来。”他嘶哑着说，目光锁定在我身上，似乎觉得我这个“小姑娘”威胁性更小。
我朝阿威微微点头，示意他在外面等候，然后侧身闪进了屋内。
一股浓烈的烟味、药味和霉味混合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房间狭小逼仄，家具破旧，到处堆满了杂物和空酒瓶，唯一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丝光线艰难地透进来。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囚笼。
赵志平迅速关上门，反锁，又挂上铁链，动作熟练得让人心酸。他转过身，背靠着门板，喘着粗气打量我：“你说……能让傅琛付出代价？就凭你？”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一种濒临绝望的嘲讽。
我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向外面破败的景象。“赵先生，你曾经是傅氏集团的财务副总监，年薪百万，前途无量。再看看你现在……”我放下窗帘，转身首视着他，“傅琛夺走的，不仅仅是你的工作和声誉，还有你的人生。”
赵志平的嘴唇哆嗦着，眼神中的嘲讽被巨大的痛苦取代。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半瓶白酒，灌了一大口，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他红着眼睛低吼，“那个畜生！他利用我做完那些脏事，转头就把我推出去顶罪！我老婆带着孩子跑了，亲戚朋友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我……我他妈还不如当时死了干净！”
“那就和我一起，把他拉下来。”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死亡是最懦弱的逃避。活着，亲眼看着仇人跌落泥潭，不是更痛快吗？”
赵志平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假，更像是在挣扎着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你想要什么？”
“证据。”我走近他，目光锐利，“所有能证明傅琛在‘星海项目’以及其他项目中，进行财务造假、非法转移资产的原始证据。我知道，以你的性格，绝不会不给自己留后手。”
赵志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低下头，双手插进花白的头发里，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知道，他在害怕。害怕傅琛的报复，害怕再次卷入漩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终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好！我给你！”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然后踉跄着走到墙角，费力地挪开一个老旧的书柜。书柜后面，竟然有一个小小的、被砖块虚掩的暗格。
他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金属U盘，颤抖着递给我。
“都在这里了……‘星海项目’的阴阳合同，虚假账目，还有他通过海外空壳公司洗钱的路径……足够他喝一壶的！”他喘着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小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但如果你真的能弄倒傅琛，我……我这条烂命，也算值了！”
我接过那冰冷的U盘，感觉重若千钧。这里面，承载着一个被毁掉的人生，也承载着我复仇的希望。
“你放心，赵先生。”我将U盘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那金属的棱角，“傅琛的风光，不会太久了。我向你保证。”
离开那栋压抑的筒子楼，坐回车上，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发疼。手中的U盘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阿威沉默地开车，没有任何询问。
我知道，我通过了一次考验。谢聿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但此刻，我心中没有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赵志平的惨状，就是傅琛作恶的铁证之一。这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
傅琛，你欠下的债，该开始偿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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