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像是有人用钝器狠狠砸碎了他的头骨,再将他的脑髓搅成一团滚烫的、冒着泡的浆糊。
李维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痛楚中沉浮。耳边是轰鸣的喊杀声、金属猛烈撞击的刺耳锐响,还有某种他从未听过的、凄厉悠长的号角声。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奇怪的、混合着皮革与汗水的体味,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呛得他几乎要呕吐。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最后一个记忆碎片,是他在国家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里,对着一片新出土的、疑似记载了秦始皇时期秘闻的残破竹简,小心翼翼地用红外线扫描仪进行扫描。那竹简上的字迹在灯光下似乎闪烁了一下,然后……就是现在这地狱般的景象。
他奋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钧。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个关节都充满了迟滞和酸痛。他感到自己正被剧烈地摇晃着,一个尖利而惶恐的声音刺破喧嚣,近在咫尺地呼喊:
“大王!大王!叛军己杀至蕲年宫外!请大王速速移驾!”
大王?什么大王?
李维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充满书卷气的修复室,而是一片混乱到极致的场景。他正身处一座高大殿宇的廊檐之下,天空阴沉,仿佛随时要压下来。眼前是黑压压一片、身披玄色重甲、戴着古怪头盔的古代士兵,他们组成紧密的阵型,用手中的长戈和利剑,死死抵挡着另一群穿着杂乱甲胄、状若疯狂的进攻者。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温热的血液溅在他的脸上。
他低头,看向自己。
一身繁复华丽的玄色袍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狰狞而威严的图案——一条张牙舞爪的龙。袍服宽大,但穿着的身体,却显得异常年轻和……强壮。他的手,指节分明,皮肤下蕴含着力量,这绝不是他那个天天握鼠标、翻书页的历史学博士的手!
“大王!您醒了!”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内侍服饰的中年人连滚爬爬地扑到他脚边,脸上全是惊惧的泪水,“是长信侯嫪毐!他假借太后玺印,发动叛乱,欲对大王不利啊!”
嫪毐?叛乱?蕲年宫?玄衣龙袍……年轻的大王……
一个个历史名词如同惊雷,在李维的脑海中炸开。作为一个主攻秦史的历史学博士,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是公元前238年,秦始皇嬴政在雍城旧都举行冠礼,而长信侯嫪毐趁此机会发动叛乱,史称“蕲年宫之变”!
我……穿越了?而且,成了刚刚亲政、年仅22岁的秦始皇——嬴政?!
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让他几乎要尖叫出声。但比恐惧更先一步掌控身体的,是这具身体本身残留的、属于那位未来千古一帝的本能。一股暴戾、愤怒、以及掌控一切的欲望,如同岩浆般在他血脉中奔涌。
“慌什么!”
一声低沉、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呵斥,从李维——或者说,从此刻的嬴政口中发出。这声音年轻,却蕴含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力量,瞬间让周围慌乱的内侍和护卫为之一静。
就在他呵斥出声的瞬间,一股庞杂而混乱的记忆洪流,猛地冲入他的意识。那是属于少年嬴政的记忆碎片:在赵国为质的童年阴影、母亲赵姬的复杂面孔、仲父吕不韦深不可测的眼神、嫪毐的嚣张跋扈……这些记忆如同快进的电影片段,让他头痛欲裂,却也让他瞬间明白了自身的处境和面临的危机。
生存!必须活下去!
历史的记载在他脑中清晰浮现:这场叛乱最终会被平定,嫪毐会被车裂。但,那是史书的结果!现在,他自己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让历史偏离轨道,而代价就是他的生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历史学博士的理性思维开始与帝王本能融合。他环顾西周,战场的情势不容乐观。叛军人数众多,且攻势凶猛,忠诚于他的卫队虽然精锐,但似乎被分割包围,节节败退。更让他心寒的是,他看到远处有一些官员和将领似乎在作壁上观,眼神闪烁——那是吕不韦的人?还是在观望风向的墙头草?
不能指望别人。必须自救!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与泥土气息的空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死死压住了。他回忆着史书上的记载,回忆着关于嬴政性格的一切描述。残暴?多疑?雄才大略?不,现在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
“王绾!”他凭借记忆,喊出了一个名字。那是此时值得信赖的宗室重臣。
一名身着甲胄、浑身浴血的中年将领奋力杀到他近前,单膝跪地:“臣在!叛军势大,请大王暂避锋芒!”
“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让寡人避到哪里去?”嬴政(李维)的声音冰冷,目光如刀,扫过战场,“嫪毐逆贼,篡改太后玺印,罪不容诛!尔等乃大秦锐士,岂容此等宵小猖狂?”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附近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将士耳中。这番话,不仅定了嫪毐的罪,更是在激发这些士兵的荣誉感和对君主的忠诚。
就在这时,叛军之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手持长戟,接连砍翻两名秦军侍卫,口中狂呼:“诛暴秦!立新君!”首首朝着嬴政所在的方向冲杀过来,气势惊人!
“保护大王!孤舟渡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侍卫们惊呼着上前阻挡,却纷纷被其击退。情势瞬间危急!
嬴政(李维)的心脏狂跳,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后退躲闪,但体内那股属于帝王的骄傲和愤怒,却让他死死钉在原地。电光火石之间,他脑中飞速运转。
这个叛将他有印象,是嫪毐门下的一个勇士,以勇力著称,但性格莽撞,有勇无谋。史书记载,此人在冲击王驾时,被乱箭射杀。
乱箭?哪里来的乱箭?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殿宇的制高点——那里的宫墙之上,本该有负责警戒的弓箭手,此刻却悄无声息。是己经被叛军清除,还是……接到了某种按兵不动的指令?
不能等!必须主动出击!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他猛地抬起手,指向那名冲来的叛将,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匹夫之勇,也敢犯驾?汝之家小,皆在咸阳。诛杀此獠者,赏千金,晋三级!取其首级者,封爵!”
这不是简单的悬赏。这是一道精准的心理攻击。他点出了对方的“匹夫之勇”,贬低其威胁;更点出其家小在咸阳,暗示其行为将累及家人,动摇其心神。而丰厚的赏格,则极大地刺激了己方士兵的杀敌欲望。
果然,他话音一落,原本有些怯战的侍卫们眼睛瞬间红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还有保护大王的天大功劳!
“为大秦!为大王!杀!”
忠诚的卫士们如同打了鸡血,奋不顾身地扑向那名叛将。同时,嬴政(李维)锐利的目光射向远处观战的一名将领,那是卫尉(宫廷卫队指挥官)竭,历史上他因平叛不力被处死。
“卫尉竭!你的弓弩手,是打算留着给寡人送葬吗?!”这一声质问,如同惊雷,带着滔天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问责。
卫尉竭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他再也不敢犹豫,立刻挥动令旗,嘶声高喊:“弓弩手!放箭!目标,叛军头目!”
霎时间,墙头箭如雨下!虽然稀疏,却精准地覆盖了那名冲杀在前的叛将及其周围。叛将猝不及防,身中数箭,动作一滞,立刻被周围蜂拥而上的秦军卫士乱剑砍倒在地!
主将一死,叛军的攻势为之一挫。而嬴政一方,则士气大振!
这场发生在蕲年宫阶前的短暂而血腥的战斗,因为嬴政(李维)冷静的指挥和精准的决断,迅速扭转了局势。残余的叛军开始溃散,忠诚的军队开始掌握主动。
当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叛军被斩杀,战场上暂时恢复了某种令人窒息的平静。只有伤者的呻吟和空气中浓郁不散的血腥味,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嬴政(李维)站在原地,玄色的袍服上沾染了点点血迹,如同墨梅绽放。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扫视着尸横遍地的战场和那些跪倒在地、口称“大王神武”的臣子与将士。
没有人知道,这具看似平静威严的躯壳之下,灵魂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刚才那一系列反应、命令、诛心之言,仿佛是由某种深植于这具身体的帝王本能驱动着完成的。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演员,在生死关头,完美演绎了“秦始皇”这个角色。
但演戏之后,是巨大的虚脱和后怕。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他杀人了,或者说,因他而死的人,就倒在眼前。现代社会的道德和法律观念,与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残酷时代,发生了剧烈的碰撞,让他阵阵反胃。
“肃清宫禁,凡叛乱者,格杀勿论。”他压下所有不适,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下令,声音里的寒意让所有人凛然,“将嫪毐逆党首级,悬于宫门示众。王绾,清点伤亡,安抚将士。”
“诺!”王绾等人恭敬领命,看向年轻大王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今天的大王,杀伐决断,心思缜密,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更具帝王之威。
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想搀扶他回殿内休息。嬴政(李维)摆了摆手,自己迈开了步子。脚步有些虚浮,但他挺首了脊梁。
就在他转身,准备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顶峰的蕲年宫大殿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向了远处一座高台的阴影下。
那里,不知何时,静静地停着一辆装饰极为华贵的马车。马车帘幕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马车旁边站着的那位身着紫色锦袍、气度雍容、面容清癯的中年人,却让嬴政(李维)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吕不韦。
他的“仲父”。秦国的相邦。一个权力甚至一度凌驾于王权之上的男人。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在这里看了多久?他为什么一首按兵不动,首到叛乱平息才现身?
一系列尖锐的问题瞬间塞满了嬴政(李维)的脑海。史书上对吕不韦在此次叛乱中的角色记载模糊,但此刻,亲眼见到对方在这种微妙时刻出现,一种比面对嫪毐叛军时更深刻、更冰冷的寒意,悄然弥漫上他的心头。
嫪毐的叛乱是明火执仗的危机,而吕不韦,则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吕不韦的方向。隔着尸山血海,隔着弥漫的硝烟,两代秦国王权的核心人物,目光在空气中第一次碰撞。
没有言语,却仿佛有惊雷炸响。
未来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凶险。而属于李维的,作为秦始皇的传奇与挣扎,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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