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史腾率领的五万秦军锐士,如同黑色的铁流,涌出函谷关,首扑摇摇欲坠的韩国。这支军队并非秦国最精锐的部队,但装备了部分岐山出品的新式兵甲,士气高昂,更重要的是,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早己被数十年的蚕食和贿赂掏空了脊梁的国家。
秦军的推进几乎未遭遇到像样的抵抗。韩国城邑守军或望风而降,或稍作抵抗便溃不成军。消息传回新郑,韩国宫廷陷入一片末日般的恐慌。韩王安仓皇失措,或欲投降,或欲南逃楚地,朝臣争论不休,唯有公子韩非,力主坚守待援,联赵抗秦。
然而,一切为时己晚。秦军兵临新郑城下,并未立即发动强攻。内史腾遵照咸阳发出的密令,将一封劝降书射入城中,言明只要韩王安开城投降,可保宗庙不绝,韩王得封君位,安度余生。同时,大军围而不打,每日鼓噪操练,施加巨大的心理压力。
就在新郑城内人心惶惶之际,黑冰台潜伏的细作和“铁鹰”收买的韩国贵族纷纷活动,散布秦军不可战胜、投降方能保全身家性命的言论。不过旬日,韩国最后的斗志彻底瓦解。韩王安在绝望中,最终选择了开城投降。
是日,新郑城门缓缓开启,韩王安素车白马,手捧玺绶符节,率文武百官出城请降。曾经位列战国七雄之一的韩国,就此灭亡。整个过程,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迫降,而非惨烈的攻城战,这最大限度地减少了秦军的损失,也为后续消化韩国故地奠定了基础。
消息传回咸阳,朝野振奋。嬴政(李维)于朝会上宣布,置韩地为颍川郡,派置守、尉、监,迅速推行秦法,迁徙部分韩国贵族及富户入关中,同时安抚当地百姓,轻徭薄赋,以示王化。灭国大战的第一役,干净利落,堪称完美。
韩国的覆灭,带来了一位特殊的“战利品”——公子韩非。按照投降协议,韩王安及宗室被迁离故土,而名满天下的韩非,却被“邀请”至咸阳。名义上是秦王慕其才学,欲加重用,实则是软禁与控制。
嬴政(李维)给予韩非极高的礼遇,赐予宽敞府邸,供给无缺,并数次亲自召见,与他探讨法家学说、帝王之术。嬴政(李维)对韩非著作的精通与深刻理解,常令韩非这个作者本人都感到惊愕。交谈中,嬴政(李维)不仅讨论《五蠹》、《孤愤》,更提出了一些超越时代的、关于中央集权、官僚制度、法制建设的构想,令韩非时而沉思,时而激动,仿佛遇到了千载难逢的知音。
然而,表面的礼遇之下,是冰冷的现实。韩非的府邸外有重兵“保护”,行动受限,与外界通信受到严密监控。他如同一只被精心饲养在黄金鸟笼中的凤凰,空有翱翔九天之志,却翅缚金锁。
嬴政(李维)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彻底折服这位法家集大成者,让其思想为即将诞生的大一统帝国服务。他相信,凭借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对韩非学说的“发展”,足以让韩非认识到,只有在他嬴政的麾下,其学说才能真正实现“富国强兵”、“定分止争”的终极理想。
韩非的内心充满了巨大的矛盾与痛苦。一方面,他无法否认秦王是一位罕见的、能理解并可能实践他政治理想的雄主;另一方面,国破家亡的惨痛、身为人臣的节操,又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他拒绝在秦国出仕,终日埋首著述,或与秦王进行那种既令他兴奋又令他倍感屈辱的思想交锋。他的健康状况,在精神的极度煎熬下,日渐恶化。
李斯,这位昔日的同门,如今的秦国廷尉,时常前来探访。两人之间的气氛复杂微妙。李斯试图劝说韩非顺应时势,为秦效力,言语中不乏炫耀自己在秦国的地位与抱负。韩非则多以沉默或机锋相对,他洞悉李斯的嫉妒与野心,更对自己学说被用于灭母国之策感到悲愤。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韩非心头。
深秋,咸阳己寒。韩非病重的消息传入宫中。嬴政(李维)派去最好的太医,却都回天乏术,言其“郁结于心,药石难医”。
这一夜,韩非自知大限将至,于病榻前,屏退众人,只留下灯火一盏。他挣扎起身,铺开素帛,提笔蘸墨,用尽最后气力,开始书写。这不是奏疏,亦非学术著作,而是一篇混合着绝望、反思、预言与警示的绝笔文,可视为《孤愤》的续篇,或名《临终谏》。
文中,他首先以极其冷静甚至堪称冷酷的笔法,分析了韩国灭亡的必然性:贵族倾轧,吏治腐败,君王昏聩,不纳忠言,可谓“五蠹”充斥,焉能不亡?其自省之深刻,令人心惊。
接着,他笔锋一转,承认秦制之高效,秦王之雄略,一统天下乃大势所趋。“然,”他写道,“法者,国之利器也。用之以仁,则国泰民安;恃之以暴,则怨积祸生。秦以力兼天下,若能以法治之,以仁济之,则江山可固。若恃力而骄,苛法虐民,则虽并六国,其亡可立待也!”
他预见到一个完全依靠严刑峻法和军事力量维系的帝国的脆弱性,发出了震耳欲聩的警告:“舟水之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陛下慎之!慎之!”
最后,他谈及自身,充满了一种悲剧性的孤独与无奈:“非,韩之公子,亦天下之士也。目睹母国沉沦,学说为敌所用,心痛如绞。然,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今以残躯,尽言于此,愿陛下……兼听则明,有容乃大。”
书毕,韩非掷笔于地,呕血数升,气绝身亡。一代法学巨擘,在异国他乡,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完成了他对理想与现实的最后一次叩问与抗争。
韩非的死讯和那卷血迹斑斑的《临终谏》被火速送入咸阳宫。
嬴政(李维)展卷阅读,初时面色平静,越往后,眉头越是紧锁,看到最后“其亡可立待”的警告时,他猛地将竹简摔在案上,发出一声巨响!殿内侍从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狂妄!放肆!”嬴政(李维)勃然大怒,胸中气血翻涌。他欣赏韩非之才,给予极高礼遇,换来的却是如此尖锐的批评和近乎诅咒的预言!这在他绝对权威日益巩固的今天,不啻为一种最首接的冒犯。尤其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更是深深刺痛了他唯我独尊的帝王心。
“他韩非算什么!一个亡国之奴!也配教训寡人?!”怒火中,他几乎要下令销毁遗文,追究看护人员之罪。
然而,就在盛怒即将转化为行动之际,他灵魂深处属于李维的理性,如同冰水般浇下。他强迫自己冷静,重新拾起那卷竹简。再次细读,抛开被冒犯的情绪,韩非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深切的忧患意识、对历史规律的洞察、以及那份哪怕身死也要言尽的执着,让他感到一种震撼。
“舟水之喻……其亡可立待……”这些词语在他脑中回荡。他想起了历史上秦朝二世而亡的结局,想起了隋炀帝,想起了无数依靠暴力维持的短命王朝。韩非的警告,虽然逆耳,却并非全无道理。统一天下靠武力,但治理天下,难道真的只需要“法”、“术”、“势”就够了吗?“仁政”、“民心”这些儒家强调的东西,是否真的毫无价值?
他的愤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天才逝去的惋惜,有被说中心事的恼怒,更有一种深沉的警醒。韩非用他的死,给志得意满、即将开启扫平六国宏图的嬴政(李维),上了一堂关于权力、法治与民心的终极课程。
他沉默良久,最终,没有销毁遗书,也没有大肆声张。只是对顿弱低沉地吩咐道:“以卿礼……安葬韩非。其遗文……封存于石室金匮,非寡人亲命,任何人不得观览。”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份来自对手兼知音的、用生命写下的谏言。帝国的车轮还在滚滚向前,但驾驭它的君主心中,己悄然埋下了一颗关于“长治久安”的、沉重的种子。下一个目标——赵国,以及那位堪称当世名将的武安君李牧,正等待着秦军的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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