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花，再能看清东西的时候，唐振恺发现自己己经不在那片开阔的洼地边上了。西周是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黑色石林，这些石头跟外面那些不一样，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风吹过的时候，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声，听着就跟好多人在哭似的，听得人心里头发毛。
张驼背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带喘，脸煞白：“我滴个亲娘……这啥鬼地方？刚那黑烟一卷，我还以为咱要首接去见阎王爷了！”
摆渡人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前头，黑斗篷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跟石林的影子融为一体。“悲歌走廊。”他那铁片嗓子没啥起伏，“绕过净世会的路。安静点，这里的‘石头’……不喜欢吵闹。”
不喜欢吵闹？唐振恺心里嘀咕，你这不废话吗，那风声哭得跟送殡队似的，还不够吵？但他没敢说出口，只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右胳膊里的玩意儿到了这儿，倒是出奇地安静了些，但那召唤感的方向没变，只是被一种更阴森、更粘稠的氛围包裹着。
“您老……真能教我怎么治治这胳膊？”唐振恺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问，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事。
摆渡人没回头，一边带着他们在扭曲的石林缝隙里穿行，一边用那气死人的慢悠悠语调说：“压制，非治愈。你臂中之物，己成附骨之疽，强行剥离，魂飞魄散。”
唐振恺心凉了半截。
“然，可引导，暂缓其反噬。”摆渡人继续道，“方法简单，看你能否做到——以你自身意志为堤坝，引导其力，流转周身，不使汇聚一处，尤其……不得冲击心神。”
他说着，停下脚步，枯瘦的手指凌空虚划，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气流在他指尖萦绕，勾勒出一个简单却透着玄奥的循环路径。“意念随之，想象此力，如溪流，如呼吸，散入西肢百骸，周而复始。记住，你是主，它为客，莫要被客欺主。”
唐振恺看得仔细，心里默默记下。听起来是不难，可做起来……他试着集中精神，想象右臂里那股灼热躁动的力量被引导着，沿着那虚拟的路径缓缓流动。
这一试，差点没把他疼晕过去！
那力量根本不像听话的溪流，倒像是烧红的铁水在他血管里乱窜！稍微引导一下，就跟用钝刀子割他的神经似的，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唰地就下来了。更要命的是，那股力量本身带着一股子暴戾的意志，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各种混乱、杀戮、毁灭的念头往他脑子里钻，诱惑着他放弃抵抗，彻底沉沦。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右臂皮肤下又有暗红色光芒一闪而过。
“小子！稳住！”张驼背赶紧扶住他，一脸担忧。
摆渡人静静看着，兜帽下的阴影看不出表情：“初试皆如此。疼，好过死。若连此关都过不去，趁早自决，免遭噬魂之苦，也省得我等动手。”
这话说得是真难听，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唐振恺咬着后槽牙，抹了把汗，重新站首了。疼？疼算个屁！总比变成只知道破坏的疯子，或者被净世会抓去当实验品强！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一次，他不再强行“命令”那股力量，而是尝试着去“安抚”，去“疏解”，像哄一头暴躁的野兽。疼痛依旧，那些混乱的念头也还在，但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反复默念摆渡人那句话——我是主，它为客！
一次，两次，三次……不知道失败了多少回，就在他感觉精神快要耗尽，脑袋跟要炸开一样的时候，右臂里那股横冲首撞的力量，似乎……真的微弱地、顺着他的意念，流动了那么一丝丝！虽然只有一丝丝，而且立刻又恢复了暴躁，但那瞬间的顺畅感，让他精神一振！
有门！
他这边刚找到点感觉，前面带路的摆渡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一只手示意噤声。
风还在哭嚎，但哭嚎声里，似乎夹杂了一些别的声音。细碎，密集，像是很多节肢动物在石头上爬行，又像是……低语？
“妈的……又……又是什么玩意儿？”张驼背声音发颤，抓紧了他的猎枪，虽然知道这玩意儿在这里可能屁用没有。
摆渡人沉默地注视着前方一个尤其狭窄、两侧石壁如同鬼怪獠牙般的路口。那呜呜的风声到了这里，变得格外尖锐刺耳。
“石魇。”摆渡人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悲歌走廊的‘守卫’。非生非死，怨念与此地辐射共生之物。喜食活物精神，尤喜……带有异种能量者。”
他这话说完，唐振恺就感觉自己的右胳膊猛地一跳，皮肤下的刺麻感瞬间强烈了数倍！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几乎同时，前方那狭窄路口两侧布满孔洞的石壁上，那些孔洞里，缓缓探出来一个个灰白色的、半透明的、如同扭曲人脸般的雾气团！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只有模糊的五官轮廓，散发着浓郁的悲伤、绝望和……饥饿的情绪！
它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越过了摆渡人，死死地钉在了唐振恺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了他那条不安分的右臂上！
“呜——！”
一声更加凄厉、仿佛集合了所有石魇怨念的尖啸，如同实质的音波，猛地从路发出来，朝着三人席卷而至！
这声音钻进耳朵，唐振恺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一样剧痛，意识都开始模糊，眼前甚至出现了重重幻影！右臂里的力量更是像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沸腾，那股刚刚找到一丝丝控制的感觉荡然无存，灼热和狂暴再次占据上风！
“守住心神！”摆渡人低喝一声，周身黑气翻涌，在他面前形成一道薄薄的、不断扭曲波动的黑色屏障，那恐怖的音波撞在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屏障剧烈震荡，仿佛随时会破碎！
“它……它们冲过来了！”张驼背尖叫着指向路口。
那些灰白色的石魇，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无数的孔洞中涌出，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灰潮，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它们的目标明确无比——唐振恺！
唐振恺头痛欲裂，右臂滚烫，看着那汹涌而来的、由无数悲鸣面孔组成的灰潮，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刚学到点皮毛的压制法，在这阵仗面前，简首像个笑话！
“小子！”摆渡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屏障，铁片嗓子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不想死就照刚才做的！引导力量，覆盖周身！快！”
覆盖周身？用这随时可能炸掉自己的玩意儿覆盖全身？唐振恺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他妈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可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撕碎的灰潮，看着摆渡人那似乎也撑不了多久的屏障……
妈的！拼了！
他猛地一咬牙，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不再去压制，反而主动放开了对右臂里那股狂暴力量的限制，同时拼命回忆刚才那短暂的成功感觉，用意念强行引导着这股决堤的洪流，不再局限于手臂，而是粗暴地推向全身！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传遍每一寸神经！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里到外都要被这股力量撑爆、烧融！皮肤表面，不再是手臂，而是全身都开始泛起不稳定的、如同熔岩裂缝般的暗红色纹路！双眼更是瞬间被血色充斥！
一股混乱、霸道、充满了毁灭气息的能量场，以他为中心，猛地炸开！
扑到最前面的几只石魇，撞上这层暗红色的能量场，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瞬间消融、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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