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胸口处传来剧痛，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
虞灵犀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永宁侯府里那张她看了三年的冷漠面孔。
她的父亲，永宁侯虞修远，背着手，眉头紧锁。
“灵犀，婉儿的身子等不了了。你的心脉与她最为契合，这是你的命。”
她的母亲，侯夫人沈兰君，将哭倒在她怀里的假千金虞婉儿搂得更紧，眼神里满是尖锐的厌弃。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恶毒不孝的女儿！婉儿是你妹妹，你让让她怎么了？”
她的状元兄长，虞景安，则是一脸的鄙夷与不耐。
“你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子，能用这颗心换婉儿的才情与未来，是你的福分。休要再给侯府抹黑！”
福分？
虞灵犀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血沫声。
她才是永宁侯府的真千金。
只因出生时被抱错，她在乡野挣扎求生十五年，才被接回这富丽堂皇的牢笼。
而那个占据了她身份十五年的虞婉儿，成了全家人的心头肉，成了京城闻名的第一才女。
她回来三年，得到的不是亲情，而是无尽的嫌弃和对比。
他们说她粗鄙，不懂规矩，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他们说她恶毒，嫉妒婉儿的才华与美貌。
如今，虞婉儿得了心疾，太医束手无策。
有人提出了最歹毒的法子——以亲族之血脉的心头血做药引，以至亲的心脉换之。
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
冰冷的刀锋划开皮肉，她看见虞婉儿躲在母亲怀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原来，她的归来，从头到尾就是一场为假千金续命的阴谋。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盯着他们每一个人，那眼神淬满了最深沉的怨毒。
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
她要他们血债血偿，要这永宁侯府，排着队给她陪葬！
鲜血流尽，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喧闹的吵嚷声将虞灵犀的意识从混沌中拉回。
“跪下！”
一声严厉的呵斥在头顶炸开。
虞灵犀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永宁侯府正堂，地上铺着冰冷的金砖，空气里焚着她最不喜的兰花熏香。
她的父亲虞修远，正穿着一身西品官服，满脸怒容地瞪着自己。
“我让你给婉儿道歉，你跪下！”
一旁的母亲沈兰君扶着摇摇欲坠的虞婉儿，哭红了眼。
“婉儿不过是想给你送一碗燕窝粥，你不领情便罢了，为何要推她？你看看她，脸都白了！”
虞婉儿抓着母亲的衣袖，声音柔弱得像一捏就碎的柳絮。
“母亲，不怪姐姐，是婉儿自己没站稳。姐姐刚从乡下回来，许是……许是不习惯这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怯怯地看向虞灵犀，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这场面，何其熟悉。
虞灵犀记得，这是她刚被接回侯府的第三天。
前世的她，面对这般阵仗，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她拼命解释自己没有推人，却无人肯信。
最后，她被父亲罚跪祠堂一夜，高烧不退，差点死去。
也是从那天起，她在侯府的地位，连一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是了。
她回来了。
没有去阴曹地府，而是回到了十八岁，回到了悲剧开始的这一天。
胸口那被生生剜去的剧痛仿佛还未散去，耳边还回响着他们冰冷的话语。
虞灵犀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一股尖锐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
她不是那个渴望亲情、软弱可欺的虞灵犀了。
她是携着血海深仇，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姐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虞婉儿见她不语，又开始她那套以退为进的表演。
话音未落，虞灵犀动了。
她没有下跪，也没有辩解，而是缓步走到虞婉儿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道歉。
虞婉儿也这么认为，她甚至准备好了下一句台词，要如何“大度”地原谅姐姐。
然而，虞灵犀只是抬起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虞婉儿的下巴。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更淡，淡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妹妹这脸色，的确白得厉害。”虞灵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她俯下身，凑到虞婉儿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只是这脉象虚浮，气息不稳，不像是受了惊吓，倒像是……服了过量的‘白术散’。”
虞婉儿脸上的柔弱瞬间僵住，瞳孔猛地一缩。
白术散是催发表虚、让人看起来脸色苍白的药散，无毒，却能以假乱真。
她怎么会知道？
这土包子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懂医理！
虞灵犀看着她眼中的惊骇，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仿佛看死人般的微笑。
前世，她在乡下挣扎求生时，曾于十三岁那年坠崖，被一位隐居的鬼谷医圣所救。医圣见她聪慧坚韧，便收她为徒，悉心教导了两年医毒之术。
十五岁被侯府寻回时，她满心欢喜，以为终于能得到亲情。为了讨好家人，融入这个家，她天真地隐藏了自己身负绝学的事实，只想做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
可这份天真和对亲情的渴望，最终换来的，却是被当做药引，剜心而死的下场。
“姐姐……你在说什么，婉儿听不懂。”虞婉儿迅速恢复了镇定，眼眶一红，泪珠滚滚而下。
虞灵犀松开手，首起身，目光扫过盛怒的父亲和偏心的母亲。
“父亲，母亲，妹妹既然身子不适，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才好。”
她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若真是受了惊，一副安神汤即可。若不是……”
她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在虞婉儿惨白的脸上。
“若是自己乱服了什么东西，伤了根本，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虞修远和沈兰君都愣住了。
他们没料到，这个一向畏畏缩缩的女儿，今日竟敢如此顶撞。
而且，她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
沈兰君最先反应过来，厉声斥道：“胡说八道！婉儿身子弱，你还敢在这里咒她！”
“母亲，我只是担心妹妹。”虞灵犀淡淡地回道，“毕竟，她是侯府的掌上明珠，金贵得很。不像我，命如草芥。”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沈兰君最虚荣的那一点。
沈兰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虞修远则是眉头紧锁，他审视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儿。
今日的虞灵犀，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怯懦和祈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父亲，既然姐姐怀疑，便请大夫吧！”虞婉儿忽然开口，她扶着桌子站首了身体，脸上带着一种被冤枉的倔强，“也正好还婉儿一个清白。”
她赌虞灵犀只是在诈她。
白术散是极偏门的药，她不信一个乡下丫头能懂。
只要大夫来了查不出什么，她就能坐实虞灵犀恶毒构陷的罪名！
“好。”虞修远沉声道，“去，把薛太医请来！”
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彻底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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