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书房内的烛火静静燃烧。
孟熙将那份为太后祝寿的宫宴请柬放在桌上，目光重新落回虞灵犀身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宫宴之上，龙蛇混杂。魏王与皇后一党，绝不会放过这个对你发难的机会。”他声音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我知道。”虞灵犀的回答同样平静。
她不仅知道，还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前世的太后寿宴，虞婉儿大放异彩，而她，则被昭阳公主当众刁难，斥责她冲撞了贵人，罚她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这一世，她不会再给他们这个机会。
“王爷的‘冲喜’之说，何时传出去？”虞灵犀问道。
这才是她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只有这个名分定下了，她在宫宴上才有立足的根基。
“明日一早。”孟熙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怎么？这就等不及要坐实本王王妃的名头了？”
“王爷的王妃之位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件合身的铠甲。我需要的，是穿着它，上战场。”虞灵犀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娇羞，只有冷静的盘算。
“战场？”孟熙重复着这个词，低声笑了起来，牵动了胸口的咳意。
他咳了几声，用指节抵住苍白的唇，眸光却愈发明亮。
“好一个战场。”他点头，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本王喜欢你的坦诚。”
他从不相信什么情爱，只相信等价的交换和绝对的掌控。
眼前的虞灵犀，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交易对象。
“墨云。”他朝门外喊了一声。
“在。”墨云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传话下去，就说本王偶感风寒，病情加重。再去‘请’城南玄妙观的清虚道长来一趟，让他给本王算一算。”孟熙不紧不慢地吩咐。
“算出什么？”墨云问道。
“算出本王命格犯煞，需娶一位八字至阴的女子冲喜，方能续命。”孟熙的目光扫过虞灵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再算出，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便是这唯一的人选。”
墨云心中了然。
王爷这是要为虞小姐铺路了。
“是。”他领命，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虞灵犀知道，这场交易，至此才算真正启动。
从明天开始，她将彻底被推到风口浪尖。
宁王府的“准王妃”，这个身份带来的不仅是庇护，更是数不尽的审视与杀机。
“你与本王的婚约，是一场交易。”孟熙打破了沉默，他看着她，眼神锐利，“本王给你王妃之名，护你周全。你为本王根除剧毒，做我手中的利刃。”
“我明白。”虞灵犀点头。
“所以，不要对本王，对这场婚约，抱有任何不该有的期待。”他警告道，“本王的身体，不宜有子嗣。本王的心，也不会属于任何人。”
这番话，冰冷而绝情。
像是在提前划清界限。
虞灵犀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极轻地刺了一下。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
她抬起眼，迎上他冷漠的目光，神色坦然。
“王爷多虑了。情爱于我，是这世上最无用、也最危险的东西。我所求的，唯有复仇。”
她眼中的恨意与决绝，是那样真实，那样深刻。
孟熙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本以为自己的话会伤到她，毕竟，任何女子听到未来的夫君说出这样的话，都该是心碎的。
可她没有。
她的平静，她的清醒，甚至超过了他自己。
“如此最好。”他最终只能吐出这西个字。
虞灵犀站起身，对着他微微福身。
“时辰不早，王爷该歇息了。臣女告退。”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孟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他端起己经微凉的参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滑入喉中，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
回到王府为她安排的“琳琅院”，侍女半夏立刻迎了上来。
“小姐，您回来啦！王爷又留您议事到这么晚。”半夏一边为她准备热水，一边叽叽喳喳地抱怨。
虞灵犀没有说话，径首走到妆台前坐下。
她打开一个不起眼的木匣，里面是她从侯府带出来的，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江南巨富出身的外祖母，留给母亲的陪嫁单子之一，一盒细如牛毛的金针。
前世，这盒金针被沈兰君赏给了虞婉儿，用作附庸风雅的绣花针。
这一世，它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中。
虞灵犀抽出一根金针，就着烛火，开始准备宫宴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她记得，前世太后病重，脉象沉珂，看似油尽灯枯，实则是中了西域传来的奇毒“缠丝绕”。
此毒能迷惑人的神智，让人嗜睡、厌食，最终在睡梦中悄然离世。
而解此毒，需要以金针刺入“百会”、“风池”等七处大穴，并且对施针者的手法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立时毙命。
她要在宫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治好太后。
这不仅是她送给太后的寿礼，也是她送给自己的，一份立威扬名的投名状。
半夏见她拿出金针，好奇地凑过来。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呀？这针好细啊。”
虞灵犀取过一盏盛着清水的瓷碗，又从袖中的佛珠里，捻出一枚黑色的银针。
她将银针的针尖，在金针上轻轻刮过，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粉末，落入了清水之中。
“半夏，你可知什么是‘七日醉’？”她轻声问道。
“奴婢不知。”
“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混入茶水酒食之中，人喝下后，不会有任何异样。但七日之后，便会陷入长久的昏睡，再也无法醒来。”
这便是那“缠丝绕”的另一种形态。
她将沾染了药粉的金针在烛火上燎过，然后细细擦拭干净。
“小姐，您……您准备这个做什么？”半夏有些害怕。
“防人之心不可无。”虞灵犀将金针收好，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宫宴之上，总有些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我不过是，提前为她们准备一份‘大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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