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天空积压着铅灰色的云层，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一场暴风雪似乎在酝酿之中。
军营里的气氛也同样压抑，卫光撕毁请柬的强硬回应，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每个人都在等待北狄那边的反应，以及即将到来的严寒。
帅帐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紧绷。
季晚秋端着药碗进来时，卫光正站在军事舆图前，手指点着一处关隘，眉头紧锁。听见脚步声，他并未回头。
“将军，该用药了。”季晚秋将药碗放在案上，声音平静，刻意保持着距离。
自那日那个粗暴的吻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独处。
卫光“嗯”了一声，依旧看着地图，半晌，才转过身。
他的目光掠过药碗，最后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仿佛在评估那日之后她的状态。
季晚秋垂着眼，避免与他对视，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
似乎自己对感情是有些问题的，如果是工作，季晚秋一定据理力争分毫不让。但面对感情，总会习惯性回避。
卫光走到案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眉头微蹙。
“怕吗？”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声音因药汁的苦涩而有些低哑。
季晚秋一怔，抬起眼：“将军指什么？”
“阿勒坦。”他放下药碗，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我拒绝了他，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会有更大的风波。你怕被卷入其中吗？”
他的问题首接而犀利，撕开了所有表面的平静。
季晚秋沉默了片刻。怕吗？自然是怕的。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强大的势力博弈，她如同一叶浮萍，随时可能被碾碎。
但……
“怕。”她老实承认，随即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但怕并无用处。我既然在此，便会面对。”
她的坦诚和冷静让卫光眼中掠过一丝微光。他向前一步，靠近她。没有了那日的暴怒，此刻他的靠近带着一种更沉静、却也更迫人的压力。
“那日我……”他开口，声音低沉，似乎想为那个吻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启齿。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更实际的话题，也是更深的试探：“若我真将你送去北狄，或许能暂得安宁。你……可曾怨我强行将你留下？”
季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究。 “将军若真那样做，我才会怨恨。”
她轻声却清晰地说，“将军撕了请柬，我很……感激。”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有些艰难，但足够真诚。
卫光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感激？不是恐惧，不是怨恨，而是感激？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胸腔里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连日的阴霾。
他再次靠近，这次，两人之间几乎只剩下一拳的距离。
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药清香，能看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只是感激？”他低声问，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蛊惑人心的沙哑。
卫光的手抬起，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用指节极其轻微地拂过她垂落的一缕发丝。
那触碰轻若鸿毛，却带着电流般的酥麻感，瞬间传遍季晚秋全身。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帐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暧昧。
“将军……”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赵雄焦急的声音：“将军！紧急军情！”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卫光眼神一凛，瞬间恢复了冷峻的将军模样，后退一步，沉声道：“进！”
赵雄疾步而入，甚至来不及看帐内情形，急声道：“将军！巡防队遭遇北狄小队突袭，虽有击退，但王百户为掩护弟兄，中箭坠马，伤势极重，怕是……撑不住了！”
卫光脸色骤变：“人在哪？”
“正抬往伤兵营！”
“走！”卫光毫不犹豫，抓起大氅就向外走去，经过季晚秋身边时，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你也来！”
伤兵营里乱成一团，王百户被平放在木板床上，胸口插着一支狼牙箭，深入肺腑，鲜血不断从伤口和嘴角涌出，人己经陷入昏迷，气息微弱。
张军医查看后，脸色灰败地摇头：“箭簇卡在肺脉附近，拔则立毙，回天乏术了……”
周围一片悲愤的沉寂。王百户是老兵，人缘极好。
“让开！”季晚秋拨开人群，冲到床前。她快速检查伤口、瞳孔、脉搏，脸色凝重至极，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还有救！”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一震。
她问过系统，系统给了她一些外科医生的能力，再加上她最近对医书的钻研，为了一个生命，应该试试。
“季姑娘！这……”张军医难以置信。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请君入瓮，拯救目标非要囚禁我“需要立刻手术……呃，需要立刻切开取箭簇！再晚就来不及了！”季晚秋语速极快，看向卫光，“将军，我需要一个绝对干净、明亮的地方，热水，酒，剪刀，小刀，烧红的烙铁！快！”
她的冷静和专业瞬间掌控了局面。
卫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按她说的做！清空旁边的小帐！快！”
命令被迅速执行。
小帐内，临时用木板搭成了手术台，数盏油灯将中间照得亮如白昼。
所有闲杂人等都己被清退，只有季晚秋、卫光、张军医和两名手脚麻利的学徒。
季晚秋用高度酒反复清洗双手和小刀，表情专注得近乎神圣。
她看向卫光：“将军，需要有人按住他，防止因剧痛挣扎。”
卫光二话不说，上前死死按住了王百户的双肩。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季晚秋身上。
季晚秋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她没有麻药，这是在和死神抢人。
手起刀落，精准地划开伤口周围的组织。鲜血瞬间涌出。
王百户即使在昏迷中也因剧痛而剧烈抽搐了一下，被卫光死死按住。
季晚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的手稳得可怕。她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指尖，寻找着那致命的箭簇。
时间仿佛变得极其缓慢，帐内只有刀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卫光看着她。此刻的她，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那种全神贯注、与死亡抗争的冷静和强大，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魅力。
他的心跳得飞快，不仅仅因为紧张，更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终于，镊子夹住了箭簇！
季晚秋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将它剥离出来，带出一股更大的血流！
“烙铁！”她疾声道。 烧红的烙铁递上。季晚秋毫不犹豫地将其按在出血最凶的血管断端！
“嗤——”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出血瞬间止住。
她迅速进行后续的清创和缝合，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当最后一针缝完，打结，剪断线头时，王百户的呼吸虽然微弱，却己经平稳下来！
季晚秋几乎虚脱，身体晃了一下。 一只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卫光。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微微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刚才用力过度，还是因为别的。 西目相对。
他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庆幸，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复杂情感。
“成功了……”季晚秋哑声道，露出一抹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那一刻，卫光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季晚秋累极了，几乎是被卫光半扶着小帐的。
帐外寒风凛冽，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成就感和疲惫。
卫光没有立刻离开，他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肩上。
厚重的皮毛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将寒冷彻底隔绝在外。
“谢谢。”季晚秋轻声道，这次没有拒绝。
“该我谢你。”卫光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你救了我一员猛将。”
他看着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脸，想起她刚才那双稳定无比、创造奇迹的手，想起她专注发光的模样，想起她此刻的虚弱……一种强烈的情感激荡在他胸中，混杂着钦佩、感激，还有更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粗暴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季晚秋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他的手很大，很暖，因为常年握兵器而粗糙的指腹，着她细腻的手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和悸动。
“冷吗？”他问，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季晚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身体冷，心里却仿佛烧着一团火。
两人就这样站在寒冷的夜空下，披着同一件大氅，手牵着手，一时无言。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更显得此刻的静谧珍贵。 白日里的紧绷、之前的误会与尴尬，仿佛都在共同经历这场生死急救后，悄然冰释。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联系，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回去好好歇息。”良久，卫光才松开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眼神依旧深邃，“今夜……辛苦了。”
季晚秋点点头，拢紧了他的大氅，转身走向自己的小帐。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仓惶。
卫光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方才缓缓握紧那只残留着她冰凉触感和细腻触感的手，仿佛握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暴风雪即将来临，但有些东西，却在严寒中悄然生根发芽。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阴影中，一双来自北狄探子的眼睛，尽数看去。
消息，正飞速传向阿勒坦的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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